“簌簌……簌簌……”
小樱瞬间放松下来,发出欢快的抖动声。刚才还紧紧缠绕包裹的枝叶乖巧地向两边分开,露出了那扇平平无奇的门把手。
它明白了,主人在的时候,能进丹房当然是他允许过的,不然那个人恐怕连三楼都上不了,至于更深层的意思——比如主人不在的时候让不让进,它那相当于三岁孩子的智力,还完全思考不到那个层面。
晏臻暗暗舒了口气,拎着猫老爷和行李,快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孤零零的丹炉,孤零零的蒲团,空气中仍然是淡淡的草木气息,和他上一次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佛这里的时间已经被凝固了一样。
安斯年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站在门口,随意交代了一句:“收拾好就下来吧,今天要采买的东西挺多的,尤其是饮料酒水,阿光的电驴搞不定,得开皮卡去拉一趟。”
晏司机终于又有了任务,他立刻点头,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明白!”
下午。
玄关区域弥漫着一种等待的宁静,安斯年懒散地靠在前台边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划拉着手机屏幕。
墙上挂钟精准地显示三点整。
院门外,传来车辆引擎熄火的声音。
来了。
安斯年抬眸望去。
率先推门而入的是一个五十岁出头,气质严肃刻板的中年男人。
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饱满却带着深刻法令纹的额头。
身上是剪裁考究但色调沉闷的深灰色夏季休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十分的锐利。
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民宿的装潢、布置,乃至角落的清洁度,和米志口中那位以严苛不留情面著称的食评界大佬形象很是贴合。
安斯年瞬间心里有了底。
可这位大佬身后跟了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白衬衫牛仔裤,比例上佳的一八五个头,微卷的中长发扎着个半马尾,几缕不羁的卷发垂落在额前。脸上罩着一只大大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右耳朵上一颗钻石耳钉,bulingbuling的闪得人眼晕。
尽管遮得严实。
但那双微微上挑,眼角自带风情的丹凤眼……安斯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程曦。
这双眼睛太有辨识度了,又太过让他记忆深刻。
这是他性向的启蒙人,曾经轰轰烈烈追求过他整整一年半的……女装大佬,播音系的风云人物,无数次穿着华丽繁复的哥特装束,捧着夸张的花束堵在他的教室门口,引来围观无数。
后来听说他毕业回了S市老家,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又会意外的再次重逢。
吴弘量刚走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就店家的门脸装潢产生什么感受,身后一阵风刮过,他那个一路上都在抱怨‘老妈逼我出门’‘小破店有什么好看’的大外甥,“嗖”一下窜了过去。
他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前台,再一把摘掉脸上的口罩,眼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紧接着,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呼喊响彻整个大堂:
“天!年!年!”
吴宏量“???”
什么玩意儿天天年年的?唱的哪一出?
他一脸懵圈,顺着程曦的目光看去,倚靠在前台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正抬眸望过来。
嗯?
米志昨天电话里怎么说的来着?“……找屋里最好看那个就行,绝对错不了!”
眼前这张脸……
这张脸……
这居然是个厨师?!
吴弘量只觉得自己的专业认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
他再次上下打量一眼:这脸确实出类拔萃,比他那内鱼爆红又爆黑的大外甥还精致好看得多,只不过这唇红齿白的模样,哪里像个常年被烟火气熏染的厨子?连头发丝都蓬松得不带油烟气儿的?
吴弘量的脸色下意识的沉了些,他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怀疑投向那个帅气老板,该不会……真被米志那小子坑了吧?
他还在心里嘀咕着,就见他那洁癖癌晚期的好外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发出了一阵非人的鹅叫声:
“啊啊啊啊啊!年年!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怪不得!怪不得我在京都怎么都找不着你!原来你躲到这儿来开民宿了?!”
安斯年被程曦一把抓住,实在有点哭笑不得,这家伙不愧是学播音的,就算叫的这么大声,居然一点也不刺耳。
见到老熟人他也挺开心,只是这亲热劲儿,稍有点过了。
突如其来的高调重逢戏码,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厨房水槽边,正在跟一堆土豆较劲的良辰抬头瞄了一眼,脸上毫无波澜,下一秒又低头继续专注地削着他的土豆皮,手腕翻飞,薄厚均匀的土豆片簌簌落下——他的世界,此刻只有土豆。
前台后面,教材堆得小山高的赵白露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显然对‘年年’这种肉麻称呼以及来客的浮夸造型毫无兴趣,目光很快又黏回了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公式上。
会计才是她的真爱以及地狱。
只有……客厅码字的晏臻微微一僵,停下手投过了眼神,皱起了一级战备的眉头。
第40章 佛跳墙
“这家店你开的啊?外面花海真漂亮, 我要在这儿住一周……不,一个月!”程曦腆着一张中性的大美人脸,神色是压不住的惊喜, 嘴里却在亲昵的抱怨:
“年年,你怎么说退圈就退了呢?倒数第二轮才淘汰已经很厉害了好吧?你又不是科班出身, 以前连舞台边儿都没沾过,就练了半个月硬着头皮上, 这成绩吊打多少练习生啊!再说你那一票颜粉多死忠啊……”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狡黠,“是不是因为没签卖身契,所以被他们提前做掉了?嗐, 这算什么事儿!这圈子又不是只有那一档节目, 你这张脸, 这气质,温和绝美还没攻击性, 亲和力点满,老天爷追着喂饭啊!多换几个跑道试试呗, 保准能红透半边天, 不混圈?简直是暴殄天物!我还专程去京都找过你呢!你猜怎么着?”
他的眼睛越说越亮,微微扬起了下巴,带着点小得意,“我拍的那部小成本网剧爆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 可不是当年那个小透明了, 是坐拥千万‘晨曦’的程曦!你说你……”
清朗的男中音一刻没停,安斯年在心里再次感叹一句,不愧是学播音的。
就这一顿连珠炮似的输出,语速快若闪电还字字吐词清晰, 他根本来不及回话,就被人绕得晕头转向,他甚至怀疑,当初没答应对方的追求,该不会就是被这话痨的架势给吓退的?
他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美食评论家,安斯年果断抓住对方换气的空隙,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叙旧:“程曦,咱俩回头慢慢聊,我先招呼下客人。”
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感,机关枪立刻歇火了。
安斯年转身,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友好微笑,看向那位稍显严肃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吴先生是么?幸会,我是安斯年,这里的老板,也兼任总厨。”
吴宏量礼节性地回握了一下,力道很轻,只略略颔首,目光并没在那张帅脸上多做停留,更无心探究这位老板和自己那聒噪大外甥的旧谊,他更关心今晚到底吃什么。
“听说吴先生是美食界的行家,前天得知您要来,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希望能合您的口味。”安斯年语气平和的介绍。
“哦?” 吴宏量抬了抬眼皮,“准备了什么?”
“七十二小时文火精煨的佛跳墙,闽洲古法菜系王冠上最珍贵的那颗明珠。”
佛跳墙?
吴宏量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出一丝气音。
原本仅有的一分怀疑顿时暴涨到了七分,更多的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又是佛跳墙!
在他固化的认知里,这道菜早已沦为燕鲍翅肚粗暴堆砌的代名词,不过是一坛油腻浑浊、毫无层次感可言的富贵浓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