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臻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面色铁青的听着老爸的话,眼里翻滚着浓烈的戾气与痛楚,当天的情形似乎又浮现在脑子里。
那场为他退役办的所谓接风宴,庆祝他‘终于脱离老头儿的魔爪’,从始至终就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颓靡气息。烟雾缭绕,酒气熏天,震耳欲聋的音乐撞击着墙壁。
借着尿遁在洗手间里清净了一会,本打算出来就找借口先走掉的,结果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情景让他如遭雷击。
昔日还算收敛的兄弟们,此刻在迷幻的灯光下彻底沦为了鬼魅!
茶几上散落着几包刺眼的粉色药丸,李立,那个和他一起偷过邻居家石榴、一起挨揍挨到大的发小,正眼神涣散地将脸凑近锡纸,贪婪地吸食着飘起的青烟,身体随着节奏怪异地扭动,脸上还挂着淫邪而空洞的傻笑。其他的几个,也像是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
那一刻,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了。
他像是被人当头抡了一铁棍,整个脑仁都被气得嗡嗡作响。
几年的卧底生涯,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在反毒事业上,吃了多少的苦,挨了多少的打,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后面戒断那不算重的瘾头时,更是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种万蚁噬心般的地狱煎熬,至今想起仍让他不寒而栗!
可就算这样,也没能竟了全功,K集团虽然被拔了,可老大聂勇昌却跑掉了,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卷土重来。
还有那些冰冷相框里的前辈,更是为了禁毒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回到家呢?这帮安乐窝里的家伙在干些什么?
他拼死保护的人,他视为兄弟手足的人,在离他家最近的地方,肆无忌惮地沉溺在他最深恶痛绝的深渊里!
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明知道他这个警察在场,哪怕只是退役了的,可TM的酒精变成了马尿把脑袋泡糊涂了吧?在他面前吸那些鬼玩意儿?那不是上赶着找揍?
具体的经过晏臻已经记不得了,总之他当时完全失去了理智,发疯一样把几个人狠揍了一顿。
他记不清自己打了多久,也记不清具体打了谁多少下,只记得当他浑身浴血停手时,李立抱着下腹蜷缩在地毯上,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间渗出……场面瞬间死寂,这事儿也算是闹大了。
他爷爷二话不说先把他打发出了京都,让他避避风头,因为老爷子压根没觉得他错,还说要是搁在旧社会,他手下的兵敢沾那些鬼玩意儿,别说揍!他能立刻拔枪直接崩了。
这一避,就直接避到了粤洲。
回家?
呵,怕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家,那个大院,也再也容不下他这只亲手撕碎旧日情谊的恶鬼。
……顶天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娘家看看,给老爷子尽尽孝心而已。
晏臻越想越气,一个来月了,这还是首次接到老爸的电话,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在他这通毫无理解,只有责备的电话催化下,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了。
“废了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那玩意儿是那么容易戒的么?沾上了,就已经不算个人了,你也说了,李立他媳妇儿刚过门,又没孩子,这不正好?趁早离了别拖累人家,我这还是做了好人好事呢!”
晏臻嘲讽了一句,语气更冷了些:“你们要实在为难,简单啊,直接给我判个故意伤害不就行了?几年牢饭而已,我吃的起,总之我是不会去认错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你这个……”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晏逸明听着忙音声,气的差点摔了手机。
他将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用力之大,烟头瞬间扭曲变形,像是他此刻的心境,怒火之中又夹着深沉无力的浊气。
他站起来在阳台上一圈圈的踱步,老爷子的沉默施压,李家的步步紧逼,张家的旁敲侧击……一桩一件,直到把自己绕得有些头晕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两全其美息事宁人。
唉,他爹那个老兵痞的性子,又护犊子得厉害,干嘛一声不吭的就把人打发走了?他也没想拿那臭小子怎么样,可你动手伤了人,跟人赔礼道歉也是应分的吧?
就这样憋着一股气,他躲着院里那两大家人早早到了局里,却意外的接到了一个会议通知。
他从秘书手里接过打印件,目光落在会议名称上时,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京都区域气象次生灾害联防联控机制(专项)工作推进会》
地址:京郊××区××基地(内部编号:010)
气象灾害?
晏逸明一脸荒诞。
他一警局主管刑侦口的常务副局长,和气象灾害有半毛钱关系么?这会议通知是怎么发到他这儿来的?
下意识地看向收件人——系统内部最高级别的加密邮件,指定参会人姓名清晰无误地写着:晏逸明。
嗯,排除了误投的可能性。
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他猛地想起他的老同学,京都气象局局长闫明。
两人的名字如果叫快了,听上去完全一毛一样,写出来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从小到大闹过无数次乌龙。可再怎么乌龙,也不至于把刑侦口的副局长塞进气象灾害防控推进会吧?这已经不是乌龙,简直是时空错乱了。
带着点狐疑,晏逸明按照邮件指示的路线,驱车几十公里,来到京郊一片守卫森严,地图上却没有任何标识的区域。
这地方连个挂牌的名字都没有,可高耸的围墙、隐蔽的摄像头、入口处眼神锐利荷枪实弹的卫兵,无一不昭示着此地的特殊与机密。
按下内心的嘀咕,他循着导引到了会议室,找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没一会儿,旁边又落下个人,晏逸明微微侧头,被那一身藏青色的道袍震了震。
可不光如此,两分钟后,前座又来了个穿僧袍的,居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个子估计刚过了一米六,一坐下就矮了周围大半截,头顶上的戒疤就那样直直怼在他眼跟前,视觉冲击力十足。
场面一下就更诡谲了起来……
晏逸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无声地龟裂。这到底是气象灾害防控会,还是三界仙佛代表大会?
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见了一点和气象有关的东西——
老同学闫明也来了,和他略略点了个头,坐到了主席台最边上的那个位置。
现场没什么人说话,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安静。看上去像是各个部门临时聚集来的,彼此间都有种心照不宣的疏离和谨慎。
十点整,会议准时开始。
主席台上,一个自我介绍姓王的工作人员开始翻着投影做报告,普通话挺标准,还带着京味儿,只是晏逸明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台风啊,什么光剑啊,什么草木疯长动物异常啊……报告内容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奔向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未知领域。
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意思……啥意思?
就比如:
“关于A先生培育的特殊种源薄荷营养及药用价值与地球本地植株比对参数——
单位面积产出的薄荷脑价值是本地植株的100倍,且含有全新活性分子结构……
净化空气的效率相当于100棵银杏树……”
讲到这儿,报告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最令人振奋的是药用价值!”
“从叶片中分离提纯的薄荷酮,在小鼠模型及早期临床志愿者观察中,展现出了完全颠覆现有认知的镇痛效果!其单一剂量(相当于1毫克提纯物)的镇痛效能,远超10毫克医用吗啡!最关键的是——目前为止,未观察到任何成瘾性以及其他的副作用!患者反馈清晰而无负担! ”
幕布上适时地展示出几张脑部神经活动对比图,用药区域呈现奇异的温和绿光,而不是吗啡类药物的抑制性红光。
……这都是些什么啊?
不像是个气象灾害工作会,倒像是个玄幻小说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