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斯年和晏臻是什么耳力,那基本也就相当于直接在他俩耳边说:“妈,别和他们扯太多,那个刀疤脸好像就是上次来找赵德寿家囡囡的那个,李广山放过话了,谁要是敢和她牵扯到一块儿,绝对没好果子吃。”
大妈的嘴唇翕动了一下,轻轻撇了儿媳妇一眼,转回头来倒是没有什么尴尬鄙视的神色,只是明显也没了谈兴,摇着蒲扇不再接茬了。
这时,一辆F市牌照的私家车开了过来,在榕树下刚停稳,一个拖着长长麻花辫的身影已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来,她双目赤红着,直直就要往村里闯!
土楼下那几个抽烟的闲汉子,眼神立刻锐利得像是钩子,一下子就黏在了她身上,迅速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更是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鼓囊囊的地方。
“白露!”
安斯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暮色中敲响的铜磬,试图穿透赵白露被悲愤烧灼出的屏障。
赵白露猛地停住脚步,惊愕的往小卖部看了过来,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与一丝被抓了现场的狼狈。
晏臻没说话,长腿走了几步,看似缓慢又随意,可无比精准地拦在了她斜前方半步。
“让开……!!!”赵白露豁然转头,双眼赤红,里面翻涌的仿佛不是泪水,而是近乎实质的戾气卷起的暴风雪。
她完全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师父和晏大哥,一边心急的想冲回村里,一边又有被人抓住无法肆意施展的憋屈,悲愤交集之下,她体内那股初生的冰寒灵气,因这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自她掌心喷薄而出——
一道边缘锋利的惨白冰锥,毫无征兆地从她手里激射出来!
“嗤”
冰锥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狠狠撞在夯土墙上!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村口炸开,土墙上瞬间爆开一个大坑,坚硬如铁的夯土崩裂飞溅,一道带着冰碴的裂痕狰狞地蔓延开足有两米多长,土渣混合着碎冰,簌簌的往下落,触目惊心。
那几个抽烟的汉子吓得魂飞魄散,烟蒂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脸色煞白的像张白纸,死死瞪着墙上的恐怖深坑,又看看状若疯魔的赵白露,眼神里充满了惊骇与一种世界观崩塌般的恐惧,如同白日见鬼。
“妖……妖怪!”其中一个胆子小的,牙齿咯咯作响,挤出两个字,转身就想逃。
“哼!”
一声冷哼如重锤般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一直没动的安斯年,目光瞬间钉在了那几个意图报信的汉子身上。
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一瞥,一股源自生命层次最根本的绝对威压轰然降临!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们,别说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僵在原地,冷汗刷刷的往外冒着,如同被洪荒巨兽即将踩死的蚂蚁,连村口老榕树垂下的气根,都仿佛在无形的力场中微微战栗。
小卖部里的婆媳虽然没有感受到什么威压,可也被眼前完全超脱现实的魔幻场景惊呆了。
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赵白露并不好受,反噬之力凶猛袭来,脸如金纸,胸中逆血上涌,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脱力般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地,晏臻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单薄的肩膀,“白露?!”
没有回应,人已经直接晕了过去。
安斯年双手微动,左右开弓交替着,挥出几道带着‘枯荣’意境的灵气。
淡青色的灵气涟漪一般荡开,精准地拂过在场每一个普通人的眉心,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五分钟。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小卖部的大妈,她茫然的看了看地面血迹和赵白露的模样,惊叫一声“囡囡”,几步就从柜台后跑了出来。
然后一把就从晏臻手里接过了晕厥的女生,“这……这怎么了?中暑嘛?”她一边招呼着,一边费力地架着赵白露往里走,“快进屋里,我打盆凉水给她擦一下。”
晏臻没拒绝这好意,毕竟孩子大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有点不好下手的感觉,于是朝安老板询问的望了一眼。
安斯年点点头,随即转脸,凌厉的目光再次扫过那几个瘫软的汉子,那几人被这目光一刺,莫名就觉得无比的恐惧,头也不回地窜进了土楼幽深的门洞深处。
大妈将赵白露扶到里间用来午休的行军床上,手脚麻利地拧了湿毛巾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和脖颈四肢。
门口杵着的小媳妇儿脸色有点难看,忍不住又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埋怨:“妈!你怎么还把她弄店里来了?不是才跟你说了,别和她有牵扯么?”
“不牵扯不牵扯!”大妈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低声呵斥,“搭句话是不敢,可这人命关天的事,见死不救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动作轻柔地擦着赵白露冰凉的手腕,嘴里继续数落儿媳,“你也别老是李广山李广山的,他有几个臭钱是要上天了是吧?长坑这块地界,往上数十八代都是我们老赵家说了算!他一个半路来的外姓人,算个什么东西……”
“她怎么样?没事吧?”晏臻站在里间门口,看着赵白露惨白的脸色问道。
安斯年早已用神识探过,语气微沉:“不太好。都还没能炼气入体,根基都没稳,就被强行催着暴动了,内伤可医没问题,心境却很难愈合,道心也已蒙尘,恐怕……以后的修行进境会艰难缓慢许多。”
晏臻暗叹了一口气。
这父女俩都是死犟又不愿求人的性子,就她家村卫生所那点破事儿,但凡她肯开口求他托托关系,哪怕只是递句话到市级甚至更高的层面,那些让她视作庞然大物的死对头,也不过是随手就能按死的蝼蚁。
退一步说,哪怕她求一求安老板呢?就他那神仙手段,肯定也能悄无声息的把麻烦解决了,怎么偏偏不吭不响的搞这一出,还把自己气得伤了修行的根基。实在太不理智了点,希望这丫头经了这遭,以后多长个心眼吧。
“那现在怎么办?你先带她回去吧,家里客人多事儿忙,我留下帮着处理一下。”
人既然找着了,晏臻不确定安老板还会不会耗费心思管这摊子闲事儿。
安斯年顿了一下,回他:“等她醒了看看情况再说。”
他走进小卖部,问大妈要了个一次性水杯,悄悄加料后又拜托她给赵白露喂上一点。
所以这一等也没多久,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赵白露睁开了眼。
她一个翻身就起了床,出了里屋,就见安斯年和晏臻一左一右,静静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背影沉静如山。
“师父……晏大哥……”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浓重的鼻音。
“醒了?”晏臻转过头,淡淡的说,“先定下心神,你刚才差点走火入魔。”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还有,以后叫我叔吧,晏叔。”
“啊?”赵白露有点懵,连悲伤的情绪都被冲得有点不连贯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自己长辈分?再说了,没头没脑的为什么冒出这么一句?有点莫名其妙啊。
她想不到理由,眼神不自觉得转向了师父。
只见师父似乎飞快地瞪了晏大哥一眼,转回头问:“好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天大的事,那也是人多力量大嘛,我和你晏‘大哥’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安斯年的语气是那样的温柔,非但没提她招呼不打就出走的自私行为,更没说他们能这么快赶到,到底花了多大的代价耽误了多少的事儿。
这份包容和维护,这滚烫的心意,烫得赵白露的眼眶顿时包不住眼泪了,她再也无法硬撑,示意两人一起走到了大榕树下,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赵德寿虽然被人害得背井离乡漂泊到了公海,可心中那份为无辜者讨还公道的执念,还有对仇人的刻骨之恨,其实一天也没放下过。
他行医多年,到底结下了些善缘,还有几个死忠的人没有被李广山一伙蛊惑,多年来一直在暗中帮他收集对方违法的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