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没事的。乌镶月对自己重复两遍,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吩咐,也没有提前说明,按理来说是很难理解的。可这一刻,所有加卡托兰的成员却好似有了同一种共鸣,几乎眨眼间就全数噤声。即使有不懂的,也被其他人拽着,很快闭了嘴。
战斗仍在继续,刀刃相击、枪弹飞射的声音没有停下,只有加卡托兰的人不再说话,沉默的眼神里染着一种异样的、灼热的狂热,从无声中,透露出令帝国军有些寒颤的诡异。
“这些人都怎么了,疯了吗?”帝国军嘀咕着,对上方那个黑袍男人多了一股不自知的敬畏。
安静下来的速度超乎乌镶月的想象,他原以为还需要用上扩音装置,现在倒是方便不少。他很快锁定目标,微侧了身体,对准正不断冲锋过来,挥舞着长刀的男人道 ,“帝国这次派来的勇者,就是你吗?”
“什么勇者!”庞吏冲到城门下,甩开长刀上的鲜血,用刀锋指向了高高在上的黑袍男人,狠声道 ,“上次城外一战,你带给我怎样的屈辱,现在我来加倍奉还了!”
“是吗?”
乌镶月认得庞吏,但他还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他,“既然你不是勇者,那么勇者在哪里这场战役如果没有勇者,即使我不在,也不会打到如此地步。现在我都已经现身,可昨日据说极为英勇,救下数千人的勇者不在这里,却是你在这啊。”
那话语中的遗憾与轻蔑毫不掩饰,听得庞吏血液不断上涌,几乎快用目光把无相片成片。
随着乌镶月的话语一出,其他加卡托兰的人也跟着附和,叫骂起来。
“是啊!勇者都不在,怕不是被无相大人吓跑了!”
“哈哈哈,你这样的家伙,还想打赢无相大人,明明连勇者都不是!”
勇者、勇者,又是勇者。
无相短短几句话里,重心全是勇者,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在乎,好似只看得见勇者,好似只知道勇者,除了勇者全都一无是处,简直和昨日一模一样!
庞吏握紧长刀,呼喝着砍杀周围的敌人,眼白都快染上血红。
昨日帝国军士兵被衣服捆绑得动弹不得 ,他本来下了令,要其他人不顾这些士兵,继续进攻。想也知道 ,这种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只能短暂阻拦的手段,肯定是为了拖延时间。继续进攻才是正道 !
可谁能想到,那个消失了大半天的勇者却在这个时候赶到,救下那些没脑子被困的士兵不说,还带着其他人一起营救!原本只会消耗一部分人就能攻下这座城,可现在呢时间拖延那么久,战力全失,没能攻下这座城,现在对面的首领出现,士气高涨,连后续的手段也不清楚,更难攻下这里了!
这一切都是勇者的错,什么勇者,不过是个靠着圣铭教光环,胡乱搅合的废物!
越想起昨日的一幕幕,庞吏挥刀的力度就越重,那些泼洒沾染的鲜血,好似一同在他的胸腔中鼓动,嘈杂着呼喊着,让他难以平静,只能靠不断砍杀,才能短暂平息那股几乎克制不住的情绪。
本就是烈火烹油的状况,这时上方那人轻笑一声,再度开口,“你看上去很急躁,进攻的节奏都乱了,你很慌张吗还是在担心?”
放什么狗屁!庞吏不搭理他,只把这些话当做扰乱军心的叫骂,当做路边野狗的狂吠。
可那话如同趴在耳边,还在说,“现在这情况,你担心什么呢该不会是因为勇者不在,你根本没有赢下我们的把握吧毕竟……仅凭你的话,按照上次的战况来说——说不定又是一次给你的屈辱啊。”
“你找死——!”
庞吏怒不可遏,一扬马蹄,终于不分敌我,踩着人踏空,长刀抡圆了往下砍。
锋利渗血的刀刃,几乎下一秒就要砍掉黑袍男人的脖颈。
“无相大人!”周围传来无数惊呼。
面对这样的情景,无相不闪不避,像是根本不在乎,又像是吓傻了,庞吏更倾向于后者。他满心愤恨,要让那张恼人的嘴永远闭上,让那颗可憎的头颅挂在战旗上,让他再也没办法瞧不起他!
电光火石之间,庞吏嘴角的笑意还未消减,就连人带马往下一坠。
长刀顺着惯性砍下,却连因高度的改变,连那人的脚尖都没擦到。被城墙反震的力道 ,让庞吏一瞬间难以置信,他甚至都没有看背后发生了什么,就胳膊一转改变动作,挥出了,不,是扔出了长刀!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什么都没做到就……
愤恨的话语还未在心底成形,长刀旋转着,刚飞到无相面前就好似触碰到了看不见的墙壁,骤然失去了力道 ,啪嗒掉了下来。
什么—— !
下一幕发生的事更让他目眦欲裂。
一支尾端发黑的箭矢,急速越过他的头顶,毫无迟滞地,穿透了无相的胸膛!
“哚——!”极其细微的一声,听到庞吏的耳朵里,却比心跳还要响亮,比这个中箭的人还要惹人愤怒。
连被人拖拽都没有回头的帝国将军,看见这支明显来自己方的箭,却回过了头。
远远的,他的目光跨越奋战的军队,望见了毫不意外的那个人——金发冰蓝眼眸的骑士还握着一把犹在震颤的弓。
滔天的怒火终于无法遏制,庞吏乎咬碎了后槽牙,眼光如刀,仿佛要越过这么远的距离,将那个原本该是最大援助的男人一刀刀剜下肉来,“又是你、又是你,总是你!逄星洲——!”
加卡托兰士兵一拥而上,将失了武器的庞吏逼出了城墙,再次竖起防线。庞吏似乎也没了之前那股非要报仇,只对着无相一个人杀的气势,反而一勒马绳,要往军队后方奔去。
但不能让他就这么过去。
乌镶月忍着痛,将深入胸前的箭矢尾端斩断,再次出口挑衅。
“真是无趣。形势一旦恶劣,帝国的人只会像狗一样向勇者摇尾乞怜吗不过正合我意,叫他过来,总比和你们这群软脚虾打有意思。”
还好,还好他借无相的名义,找摩菲•戈尔德要了防御背甲,找季星•戴纳要了能防御一次的炼金器具,不然他现在一定七零八落了。
从他昨夜,遇见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的七幺幺,得到了关于帝国军内“勇者一行和庞吏不和”的消息开始,他就制定了这个计划——以自己为诱饵,也必须完成的计划。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不能让庞吏回去找勇者。有些情绪,只有压抑得越深,才会引发越可怕的后果。
“软脚虾?”庞吏果然因这些话止步,回望的目光冷冷的,“躲了这么久才出现的你,和这个词更为相称。你一直在说勇者的事,难不成你其实很害怕他?”
乌镶月背后冷汗直流,悠闲的语调半分不变,“比起我,你才是害怕的那一个吧。毕竟他一个人能够揽下所有功劳,完成所有事情。我实在是不明白啊,帝国既然已经派了勇者,又何必派你们,你们既然打算求助勇者,又何必白白死这么多人。”
半句不提帝国军的弱小怯懦,句句都在暗示帝国军的无能废物。
庞吏心知这极有可能是无相的攻心计,专门为了挑拨离间才说了这么一番话。可偏偏这话高明之处在于,他没有说错一个字,没有扭曲任何事实。甚至那番关于“既然有勇者在,他们又何必出生入死的言论”,他在军中都听过不下十次。
是啊,为什么会有勇者这种人存在为什么这种人存在,他们还得这样疲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