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回忆里张扬的袍角一闪而过,那位大人向来如此,这次突然这般行事已经足够出乎意料,他还在……期待什么?
再睁开眼时,谋略家先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转身对下属吩咐,“准备开城门,迎接……”
“哎呀,真是不巧。”
摩菲•戈尔德突然咋呼一声,“看上去你的准备得再迟一点了。”
什么颜诡动作一顿,下意识循着最在意的那个身影看去。
不知何时,原本笔直朝着城门而来的黑袍男人 ,竟然骑着马,调转方向 ,再度冲向了逃离不久的金发骑士!
“他这是要做什么!”
颜诡简直难以理解,不仅是因对方的行为,也因自己这一刻心底升起的情绪,他搭在窗沿上的手握出了青筋,“这根本是……”
“自寻死路啊。”红发青年幽幽叹气,补上了后话。
这是自寻死路。在两侧模糊的景色里,乌镶月骑着马,望见越来越近的金发骑士,望见以及那些苦力支撑的加卡托兰成员脸上惊愕的表情,脑海中给出了清晰的结论。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当时到底是什么因素,决定他会这么做。更不确定,如果再来一次,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冲向城门的一瞬,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催促着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逃、逃、逃,他总是想逃,总是在逃,总以为能够逃。
逃走有什么意义仗打不完,迟早会死。
还不如 ……放手一搏!
疾驰的战马逼近,灰尘四起,加卡托兰成员连忙扑闪,滚落两侧。
只有金发骑士原地不动,在笼罩的阴影中,似有所觉,与马上的黑袍人对视。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一个骤然跃下的身影,刀光如线,从天而落,逄星洲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你回来了。”
剑光一闪,他斩断对方的刀刃,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轻巧将掉落的人抱在了怀里。
一系列动作自然到好像本该如此,流畅得不可思议。
但对方毫不领情,挣开怀抱,急急退了几步,站定对面 。
用黑袍遮掩容貌的少年胸膛剧烈起伏,又是连续几下的攻击,但没什么用处,全数被挡了回来。这一来一回的行动似乎带来了很大负担,逄星洲想劝对方休息一下,却听见对方喘着气问。
“不是说,会帮我吗为什么不死在我的手下。”
“我的职责是帮忙攻下这座城。”他耐心解释,没有半分被人意图策反的不虞。
“你的职责高于你口中的帮助吗?”这话里就含了讥诮。
逄星洲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该休息了。”
“是啊,我也想休息。”乌镶月又呼出一口气,在不断泛起的疼痛中笑了笑,眸光扫过周围,“你为什么不帮我获得休息的机会呢?”
没等金发骑士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猛地提高嗓音,“攻向我!现在!”
石破天惊的一声,是无相大人压迫感十足的低沉声音。
这声音一直是加卡托兰成员的航标,是指路灯,是绝对正确。所有加卡托兰成员在进入组织接受的第一课,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无条件遵从这声音的命令。
倒向两侧的几人立刻动了起来,淌血的刀口,没有冲向身为敌人的金发骑士,反而对准了自家首领。
与此同时,逄星洲眼眸沉了沉,长剑刚刚抬起,就听见对面少年天真无辜的声音。
“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就会帮我的,对吗?”
对方在“帮”字上加重了语调。
勇者大人微微睁大眼睛,轻笑了一声,“当然。”
在所有人看来极为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无相从战马上跳下,与勇者似乎缠斗片刻,两侧的加卡托兰成员一直虎视眈眈,此刻却忽然叛变,齐齐攻向了无相。正当他们为这场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勇者竟然出手,拦住了加卡托兰成员的进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叛徒!勇者,不,逄星洲背叛了我们!”
一时间,帝国军内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这样的事实。
不少与庞吏关系亲近的将士甚至一时意气,想要偷袭金发骑士,一泄心头之恨。他们口中直呼着“无耻”、“叛徒”,怀疑庞吏的重伤都与逄星洲有关,连身边的加卡托兰士兵都不管了,拿着武器不管不顾攻了过去。
面对加卡托兰的士兵,逄星洲不必手下留情,更何况这些人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伤,三两下就能解决。可糟糕的是,前脚刚刚击退加卡托兰的人 ,后脚帝国军的自己人就打了过来。
而且他们不针对人 ,看见加卡托兰士兵打,看见无相打,看见勇者也打。乍看之下像是不小心无差别波及到 ,但打勇者的劲儿甚至比其他人要重上不少。逄星洲不能对他们下重手,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立刻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面对如此情景,逄星洲低低叹了口气,喊罪魁祸首的名字,“阿月。”
“你后悔了?”跟在勇者身后,务必要充当一个显眼被保护者的乌镶月一个矮身,避开从后方而来的袭击,喘着气,目光逡巡在勇者身上,眉头微蹙。
即使一副保护他的状态,这个人也没有露出破绽……真是怪物。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后悔。”与想象中的愤懑不同,金发骑士语气平静,一脚踹开意图攻来的帝国军士兵,又一剑断了加卡托兰士兵的手腕,“但这样下去太麻烦了,所以……”
没等到后半句话,乌镶月的手腕被猛然抓住了。
他一抖,袖中刀刃往回,抬头迎上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
“你先跟我回去吧,巫庚会照看好你。”
乌镶月瞳孔震颤,还没来及说话,便眼尖地瞅见,原先趴倒在地的一个加卡托兰士兵,突然抬起血红的眼眸,往身上浇了一大瓶药水,猛地扑了过来!
他远远对上这人眼里的决意,呼吸一顿,下一秒抿紧唇瓣,竟一把甩开逄星洲的手,急匆匆主动朝着那人的方向跑了过去。
恰好此刻,火焰从那人身上开始跳跃,焦灼的气味蔓延,原本围攻的人想也不想,就撤出了空间。这下浑身是火的那人更是畅通无阻,眼见着就要碰上一身黑袍的无相,成功会晤。
可惜一柄长剑骤然出现,挡在了中间。
乌镶月只觉眼前一暗,银甲骑士的身影又出现在前方,一剑斩向浑身火焰的攻击者。因太过急促,金发骑士的呼吸频率都快了两分 ,出剑的姿势也略有变化 。
就是现在!乌镶月眼底精光一闪,侧身一撞,锋利的刀刃刹那穿过银甲缝隙,没入后背,深入肺腑。
“唔……”金发骑士动作一顿,没有回头 ,身形摇晃了下,剑依旧稳得惊人 ,直到把所有趁机来犯者打倒,才跪倒下去。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没来及理清思绪,刚刚背后捅人的黑袍男人已经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那一分犹豫也无的样子像是根本和勇者毫无瓜葛。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到底是哪一方的?”
周围人既惊又疑,无论加卡托兰还是帝国军,都不知道到底要把勇者当做敌方还是友方。无奈刚刚一场混战,都知道打不过,对方又立场未知,最后只能一咬牙,远远避开这人 ,另辟战场。
“下次……”逄星洲按了按伤口,目光从遥远的黑袍身影上移开,喃喃一句,尾音吞没,他缓缓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