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担心,只是觉得我……好像是超乎想象的坏人。”
“嗯?”
“明明已经知道,无相大人已经回来了,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他争一争,这个位置。”
黑发少年眼眶发红,强压情绪,不仅仅因为其对未来的惶恐,更因为——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要让出去身份的意思都没有 。
底层的生活逻辑,向来是抓到手里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已经抢过来的东西,凭什么还回去?
摩菲•戈尔德一怔,旋即又露出了招牌似的 ,满不在乎的笑容。
“那不是正好我们可是帝国最坏的组织,有一个最坏的领导者,才合适啊。”
*
摩菲•戈尔德叫来了颜诡。
这位加卡托兰著名的谋略家先生,来的时候表情很不好,衣服还是整齐的 ,但浓重的黑眼圈,散发出沉沉死气,无一不在表明他到底遭受了如何可怕的摧残。
就连心中忐忑的乌镶月,见到他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给颜诡很大压力。
颜诡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轻飘飘瞥过来。
一眼就见到了还没换下黑袍,露出真正的脸的乌镶月。
他仅仅顿了下,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便似乎不在意这茬,询问摩菲•戈尔德,“什么事快说。”
“别那么不耐烦。”摩菲•戈尔德将情报递到他面前 ,“你现在这么忙,总要知道一下罪魁祸首,我这可是在帮你减轻劳动量,你该感谢我才是。”
“哼,真要减轻,你就该让那群到处乱说的家伙通通闭嘴。”
嘴上不饶人,颜诡却接了纸张,仔细看。
开会地点仍然是摩菲•戈尔德的办公室。
看在那扇门的作用上,除了隐匿技术登峰造极的暗杀者,恐怕没人能潜入进来。
三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回到了当初共同商议对策,击退帝国军的那个小小指挥塔上。
“公开表明站队的是谁?”
颜诡放下手下的那张,去翻另一沓子资料。
资料全部由某情报专家提供,情况紧急,没时间仔细筛查,数量不少。
“是终翁。”
颜诡动作一顿,眉宇拧起,“负责招收人手、处理后勤工作的终翁?”
“不用怀疑了,就是他。”摩菲•戈尔德叹了口气,“可真是棘手人物。”
后勤与扩招工作,对一个正在发展中的组织,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尤其是在战时 。
但现在负责这一切的关键人物,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简直是仅次于无相大人是假的的坏消息了。
乌镶月听了两句,才恍然大悟,“你们说的是七星之一的后勤总督?”
七星的外号远比他们的本名要声名远播,如果不是提及后勤,他一时半会都反应不过来是哪位。
“那位会选择立场也不奇怪。”
摩菲•戈尔德刻意为他补充知识似的 ,解释道,“终翁有个病重的孱弱孙子,他加入加卡托兰,是为了得到定期有效的治疗。而这治疗手段,都是无相大人定制的。”
所以当真正的无相出现,终翁绝不会偏移立场。
乌镶月点点头,心头却压下一块大石。后勤没有保障,还没行动就已经输了一筹。
他正忧心忡忡,颜诡忽然出声。
“两个无相同时出现,加卡托兰势必会分裂。这个局势下,即使你赢下来,也顶多得到一半的加卡托兰。这样一来,帝国轻易就能趁虚而入。”
乌镶月还没想到这么远,顿时有点紧张,“所以该怎么做?”
他下意识问这里最擅长阴谋诡计的人。
金发狐狸眼青年望向他 ,神色平平,话却扎人。
“这要问你才对。现在你才是我们这里指明方向的人。”
“告诉我,你想要一个完整强大的加卡托兰,还是一个残缺废物的加卡托兰乌镶月。”
第54章
这是颜诡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喊出乌镶月的大名,也是第一次鲜明地将选择权递到了他手里。
表面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答案,可凡事皆有代价。
颜诡话里的倾向性与暗示感, 乌镶月根本无法忽略。
即使他再心动, 再想脱口而出, 也不得不在理智下 , 压制冲动,问出那一句。
“所以,你想要让我怎么做?”
谋略家先生翘起嘴角,对开出条件的人来说, 最担心的是无人问津,而不是试探周旋。会试探就代表有实施的可能。
他像是每一个喜欢搞考验主公那一套的谋士,再次提出稀奇古怪的、难以完成的要求。
“加卡托兰不需要两个无相大人。”
“——你必须死。”
骤然安静的室内,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
提出如此大逆不道建议的人,和与其一同的共犯,齐齐将目光投注到最大的受害者身上 。
简直是世所罕见的情况,前一秒愿意为你商讨如何赢过敌人的谋士,下一秒便提出了杀死主公的建议。
黑发少年眼睛瞪大,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压抑着本能的某种反应。
许久,那张略显苍白、慌乱的脸庞, 才给出了回应。
“好。”
*
死亡是有技巧的。
起码乌镶月在此之前, 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死亡,需要如此多的谋划布局, 才能顺利推动下去。
“因为是大人物。”颜诡解释时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所有人都觉得,大人物的死亡应该轰轰烈烈,在众人瞩目下,而不是悄无声息,死在谁也不知道的角落里。”
摩菲•戈尔德讽刺地笑了一声。
“死亡可不会区分身份。这个世上突如其来的死亡,降临在什么人身上都不奇怪。”
颜诡瞥他一眼,没有反驳。
“大多数人都是羊羔,跟着头羊茫然无知地前进。大人物的死亡轰轰烈烈,也不过是符合大多数人的认知罢了。”
两人绕来绕去的话,乌镶月也算得上习惯。他吸了口气,总结道。
“所以,我需要一个轰轰烈烈的众人瞩目的死亡。”
“不是需要,是必须。”
颜诡纠正道。
“哦。”乌镶月应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你不是说无相大人帮过你吗你要背弃自己的恩人吗?”
这一点他也问过劳•蜜尔娜。
面对这个几乎是质疑道德的问题,颜诡神色淡淡。
“无相大人帮过我,我感念他的恩情,但他作为首领,对我来说,并不合格。”
与劳•蜜尔娜相似的回答。
当时她笑着,银色眼眸却略显晦暗。
“如果无相大人只是单纯的恩人,我自然无有不帮。只是那位大人,似乎眼底从来没有我们的存在,更像是当做单纯的工具使用。”
没人会被当做工具使用,还对使用者感恩戴德的。甚至会怀疑,当初的相交相遇,是否本就是一场刻意的捧场做戏。
两人在这方面态度上的惊人重合,倒是叫乌镶月有点惊讶。
这么说来,最开始他扮作无相大人,接近颜诡和摩菲•戈尔德时,他们的态度就有理由了。
刨去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不谈,组成乌镶月联盟的人们,在关于真假无相的流言沸沸扬扬的时候,已经分工完成,各自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