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加卡托兰好似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在流言侵扰下 ,被引导着被蛊惑着,群情激奋想要找出真相的人。
另一部分则是在上层传达的命令中,暗中行动、奔波不休的人。
两方成员偶有重叠。
有敏锐的察觉出不对,不再混迹在散播流言的人群中。也有死心眼的,认为上层的行动代表揭露真相的一天不远,加紧了舆论的沸腾。也有悲观的,觉得在找到真相之前,加卡托兰内部就会毁于内战。
林林总总的想法汇聚,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河流,等待着打破遮挡,全然爆发的时刻。
这些消息被送到桌上 ,乌镶月草草看过,便放下 。
他呼出口气,瞥见摇晃的灯影,便开口,“你回来了吗?”
上一秒空无一人的地方,有声音应答,“嗯。得到了消息。”
“怎么样?”
黑发少年前倾身体,不自觉蹙眉,整个人都带上了明显的紧张不安。
寇五知道,对现在沉稳不少的乌镶月来说,能表现出这样的姿态,足以说明他有多重视。
他本该按照正常的流程,直接将辛苦奔波三天的消息直接汇报,这个时候却想起以前看过相处的画面 ,迟疑地开口。
“不用担心。”
像是安慰的一句话,似乎用尽了情商,简短到乌镶月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一句特意的少有的宽慰,就被下一句话吸引了心神。
“那位无相大人,是假的。”
出自暗杀者口中的话,总是平淡无比,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再精彩的故事都能说成干巴巴的陈述。
往常听来毫无趣味的语调,在这个关乎存亡的时刻,神奇地让乌镶月有种喘了口气的感觉。
“假的。”
他低低念了一句,又重复,“原来……也是假的。”
说完他像是电力耗尽的机器,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空茫地注视着上方。
那一刻,乌镶月想了很多,又好像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信息与缜密设计的计划,在他脑中来回交换,像是跳着探戈舞,扰得他不得清净。
但好歹,有一件事或许可以算得上水落石出了。
“帝国是早察觉到了无相大人的异常,才故意在马挪河城散播消息?”
寇五没有回答。
但乌镶月已经有了联想。
他的演技恐怕真的不太好,又在战场上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瞒不过眼光毒辣的颜诡和摩菲•戈尔德,自然也不一定完全瞒得过帝国的人。
那个时候,帝国的人估计就有了计划雏形,才先一步在马挪河城散播消息。
如果无相大人是真的,这种消息肯定散播不了多久,就会被强行遏制。
只要无相出现,就没有人敢指摘他的身份真假。
可偏偏乌镶月这个假货,被那些流言吓到,以为真被人抓住了确把柄,马不停蹄逃走了。
自然也没有无相大人再次出场,杜绝那些传言的机会 。
这无疑让帝国有了把握,怀疑现在的无相有问题,更或许是个假的。在这一结论的基础上 ,帝国的行动大胆许多,这才兵行险着,推出了另一个“无相”,来正面与乌镶月叫板。
果然 ,当初以为能逃掉的麻烦,最终都会以另一种方式找上门来。
乌镶月嘴里发苦,将这件事和摩菲•戈尔德说了。
另一位假无相显然很谨慎,不仅居住的地方设下层层陷阱,就连接触的人也是经过严格筛选,连只苍蝇也不能近身。
这种情况下 ,想要得到对方的情报,只能派出身手极好、即使被发现也能逃回来的人。
选出的人是寇五。毕竟论起暗杀的隐匿技术,没有人比他更精通了。
可没想到,寇五去了一趟,却带回来这么一个情报。
“果然吗。”
原以为会惊讶的红发青年,感叹了一声,就轻描淡写地掠过了这件事。
乌镶月瞪大眼睛,“你早就知道?”
“不是早就知道。”摩菲•戈尔德竖起两根手指,“一来,无论他是谁,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就不可能停下。二来,如果的真正的无相大人,怎么会采取这么迂回的办法,在加卡托兰还未占领的地方,散播没有实际证据的流言?”
“不这样干,难不成他应该找上门来直接让我滚蛋吗?”
乌镶月虽然是在开玩笑 ,但实在想不出来传闻中的无相大人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摩菲•戈尔德点头,“对啊,这才像是无相大人。”
乌镶月:“……”无相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比起这些,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即将到来的死亡吧。”
许是看出他隐藏的情绪,情报专家先生将几份情报递给他,“你看,这声浪已经起来了。”
“舞台准备齐全,演员也该就位了。”
*
最近加卡托兰并不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兵荒马乱、人人自危。
这一切都要从利尔拉城传出那则传闻,又有一位无相大人出现开始。
原本没有多少人相信,所谓的之前战场上的无相大人不是真的。毕竟除了无相大人,又有什么人有必要拼命保护他们?
但少有人知道,最开始传出类似消息的地方,是马挪河城。
身处马挪河城,汤姆最喜欢干的,就是打听这些小道消息,八卦传闻,再以另一种方式,将它们卖出个好价钱。
那传闻刚刚出来的时候,反驳的人,是之前参与过守城战的士兵之一。
虽然后来受伤转入后勤,但明显对当时那场仗念念不忘,时不时会在酒桌上喝高了就提起,吹嘘当时自己多么英勇,打得帝国军屁滚尿流。
马挪河城内第一次出现质疑无相大人身份的传闻时,平时大着舌头吹嘘自己的这士兵,却差点和酒友打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那位当时在战场上,帮我挡了勇者的一刀,除了无相大人,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赤红着眼,拳头紧握,仿佛被冒犯了领地的猎犬,凶狠地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口来。
两旁拉架的人不想引发事故,便附和着。
“对对对,你说的是。怎么可能不是无相大人。”
“好了,喝酒就喝酒,别上头了。”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这人,谁知道差点被揍的那人不知是气不过,还是喝昏头了,又来了一句。
“整天披着见不得光的黑袍,谁知道下面的是人是鬼。”
这一下可好,其他人愣住,松懈的瞬间退伍士兵就扑了过去。
两人打成一团,酒馆里也闹得不成样子。
汤姆打探消息的心歇了,他还不想被卷入这种会受伤的无意义争论里。
唯一奇怪的是,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第一个说起传闻的人,就好像它是凭空出现,又极其迅速地流遍了马挪河城。
这背后或许有问题。
汤姆犹豫要不要进一步探查的时候,这流言就如来时一般,突然消失了。
于是他将这件事归咎于无聊的玩笑 ,就像有人会编造自己被绝世美女爱上 ,却迫于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一样。
谁知道,时隔多日,他再次听到了相似的传言。
而且与上次那含含糊糊,没有源头的消息不同,这次说话者的身份明确、地位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