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早空了几行,继续往下写。
——3000年2月19日,正月十五,元宵节。约凌晨十二点,傅骋归家。
——被丧尸抓伤,三道伤口,位于右臂外侧,伤口深约……
林早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伤口深约八厘米,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另两条约十五厘米,骨头露出。
——3000年2月20日,为傅骋敷洒云南白药,有明显止血效果,另用绷带包扎伤口。
——今日饮食,午饭:大米粉,红烧肉,炒生菜。晚饭:……
——全部吃完,今日傅骋似仍保有自我意识,避不见人。
林早伏在桌前,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东西,全部都写上去。
截至目前,谁都不知道,丧尸病毒究竟是怎么样的。
所以,他给傅骋用了什么药、吃了什么饭,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万一以后骋哥身体不适,他就可以从这里面找问题。
万一以后骋哥情况好转,他也可以从这里面找原因。
万一……万一以后,有厉害的医生、科学家经过这里,就可以根据这份记录,帮帮他们了。
就算以上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也能更加了解丧尸的生活习性,更好地保护照顾骋哥。
这就是骋哥的病历本。
这就是他的——
林早翻到教案本封面,拔出记号笔,在上面写下——
丧尸老公喂养日记(16)。
八个大字,覆盖在原本的“小太阳幼儿园教案本”上。
林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起头,望向窗外,仿佛看见了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记完这个本子,骋哥就会好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认真记录的。
月光皎洁,普照大地——
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林早面前的纸上。
同样也透过扇叶缝隙,落在傅骋面前的墙上。
杂物间里,傅骋坐在墙角,拿着一颗螺丝,正往墙上刻字。
螺丝原本是用来固定货架的,傅骋搬货架的时候,把螺丝弄松了。
现在的傅骋关节僵硬,视线模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掉在地上的螺丝捡起来。
他坐在地上,左手平举,托着几颗螺丝,右手费力地捏着一颗螺丝,一道一道,艰难地刻下一个字——
早。
最后一竖落下,傅骋手一松,螺丝也掉在了地上。
他试探着伸出手,用冰冷僵硬的指尖,去触摸自己好不容易刻下来的字。
傅骋低下头,额头抵在墙面上。
小早,林早。
是他最最最爱的老婆。
不能忘记,永远不能忘记。
还有……还有小饱。
傅骋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早”字,马上又拿起一颗螺丝,继续在旁边刻字。
饱……
“饱”字怎么写?
他忘了!他忽然忘了!
他怎么能忘了?
该死!早知道就不给儿子起这个名字了!
直接叫他“小一”、“一一”多好。
笔画简单又好记。
没办法,名字都起了,现在也不能改了。
傅骋咬着牙,用额头撞了两下墙壁,硬生生把“饱”字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来。
好了,这下也写好了。
小饱,林小饱。
是他最爱的儿子,也不能忘记。
傅骋再次坚定信念,一刻不停地默念着老婆儿子的名字,把他们的名字刻进心底。
窗外夜色依旧,丧尸吼叫不休。
林早坐在桌前,傅骋靠在墙角。
林早提笔,傅骋抬手。
林早写字,傅骋默念。
此时此刻,月光轮转,同时落在他们身上。
永不忘却,永不背叛。
第10章
“吼——”
“吼吼吼——”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楼下就传来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嘶吼声。
“哎呀……”
卧室里,窗帘拉着。
林小饱翻了个身,像摊煎饼一样躺在床上,使劲蹬了两下脚。
脚力之大,连带着盖在他身上的八斤棉花被,都往下滑了滑。
是谁呀?这么没有公德心。
不知道小饱饱正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吗?
“讨厌……”
林早被他蹬醒,同样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摸索着搂住他,捂住他的耳朵,把他抓回被窝里。
“好了好了,不讨厌,继续睡。”
隔着被子,爸爸温柔的轻拍,落在林小饱的小胸脯上。
林早一边哄他,一边睡觉,连眼睛都没睁开。
“骋哥……”
林早哼哼唧唧地喊了一声,身后却没动静。
不应该啊。
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傅骋都会伸长手臂,一把抱住他和小饱,像他捂住小饱的耳朵一样,也捂住他的耳朵。
今天怎么没动作?
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林早“呜”了一声,扭着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
“真讨厌,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是张爷爷家的大公鸡在叫,还是那几个精神小伙骑着鬼火下夜班了?”
他也蹬了一下脚,和刚才林小饱的动作一模一样。
“骋哥,你下去看看嘛,公鸡和小伙都怕你,你下去跟他们说一下……”
话没说完,林早倏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不对!
骋哥是在家里,但是不在卧室。
骋哥被丧尸抓伤了,感染了丧尸病毒。
昨晚他写《丧尸老公喂养日记(16)》,还写到了半夜。
所以……
所以,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叫?
心脏猛地收紧,林早“唰”地一下掀开被子,又“噌”地一下爬下床铺。
不会是骋哥在叫吧?
不行!他得下去看看!
林早正准备出去,结果刚迈出去一步,脚还没沾地,就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直接倒回床上。
“啊……”
起太猛了,头有点晕。
林早捂着额头,使劲摇了摇脑袋。
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林早给林小饱掖好被子,又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头戴式耳机,给他戴上。
按下按钮,舒缓轻柔的催眠儿歌开始播放。
这样就不怕小饱被吵醒了。
做完这些事情,林早才穿上棉拖,扶着床头,重新试着站起来。
还好,没事了。
林早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又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去。
丧尸病毒是在除夕那晚,突然大规模爆发的。
他很怕这些东西,总觉得血呼啦的,看一眼就难受。
在大街上只是匆匆一瞥,回到家里也总是拉着窗帘。
在傅骋被抓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留心观察丧尸。
他不知道感染了丧尸病毒,具体会怎么样。
但是痛苦和煎熬,肯定是有的。
棉拖鞋底交替踏过一级级台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林早胡乱抓了把头发,有点后悔。
昨晚不该睡太死的。
他一两点钟写完日记,就该再下去看看傅骋的。
三四点也该定个闹钟,再下去看一看。
一晚上至少下去看三次,就像宿管查房一样!
林早来到杂物间前,踩着长凳,熟练地爬上去。
掰开窗扣,推开窗扇。
太阳还没出来,就算出来了,里面也是黑漆漆的。
林早探出脑袋,努力辨认。
只见傅骋仍旧维持着昨天的动作,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看来乱吼乱叫的丧尸不是他。
还好还好。
林早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骋哥没事就好。
不过——
林早关上窗扇,抬起头,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