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家三口,平静地度过了三天。
*
这天上午。
林早同往常一样,围上围裙,端出一个大盆。
盆里是已经泡了一晚上的猪头和猪心。
这个大猪头,始终是林早的“心腹大患”。
他总是惦记着这东西,怕做坏了,又怕放坏了。
直到昨天晚上,他终于鼓起勇气,把猪头猪心拿出来解冻,泡在水里。
现在天气冷,泡一晚上,能把腥味血水都泡出来,东西也不会变质。
到今天早上,就可以拿出来做了。
林早把猪头猪心从水里捞起来,擦干净水,又弯腰打开煤气炉,用筷子插起猪头,把东西放在火上烧一烧。
猪头不是一整个的,傅骋把耳朵、鼻子和脸都分开了,都洗干净了。
但是还有一些小绒毛,要用火烧。
林早刚烧完两只猪耳朵,楼梯上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林小饱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爸爸!”
“你回来啦?”林早把烧黑的猪耳朵放下,又插起猪鼻子。
他正忙活着,也就没回头。
“跟张爷爷说了吗?”
“说了。”林小饱跑到爸爸脚边,踮起脚,好奇地朝灶台上张望,“我说,爸爸今天要做卤猪头,爷爷晚上不用炒菜,只要煮饭。”
卤猪头肉费的时间久一些,林早估摸着,中午应该做不好,所以跟张爷爷说的是晚上。
“张爷爷怎么说?”
“张爷爷说,他不要,让我们吃。”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和爸爸都不爱吃肥肉。”林小饱理直气壮,“张爷爷不帮我们吃,吃到坏掉,也吃不完!”
林早笑了笑,把猪鼻子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烤。
“爸爸说了,我们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张爷爷必须帮我们分担!”
“对。”林早点了点头,“有道理。”
“张爷爷也是这样说的。”林小饱说,“他说,还和以前一样,爸爸和我把东西放在窗台上,他会去拿。”
“我又说,爸爸做的卤猪头肉很香,放在外面,很容易被别人闻到。”
“张爷爷就说,那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只要我在外面敲窗户,他就马上过来,把猪头拿走。”
林早朝他竖起大拇指:“小饱,做得好。”
“嘿嘿。”林小饱骄傲了一下,马上又害羞起来,“爸爸,我来帮你。”
“好啊。你帮爸爸刷一下猪耳朵,把上面烧黑的东西都刷掉。”
林小饱围上专属小围裙,戴上袖套,踩着小板凳,站在洗菜池前。
他拿着小刷子,咬着牙,用力刷刷猪耳朵。
“呀!我是大力士!”
没多久,林早把猪头几个部分都烧了一遍。
关掉电磁炉,林早也来到洗菜池边,和林小饱一起刷。
一时间,厨房里。
有哗啦啦的水流声,有刷刷刷的摩擦声,有林小饱给自己加油鼓劲的声音。
还有——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林早温温柔柔的歌声响起。
他的感冒还没好,嗓子有点哑。
但是也不要紧,沙哑的声音,反倒给老歌增添了不一样的韵味。
林小饱抬起头,看见爸爸低着头,一边认真刷猪耳朵,一边轻轻哼歌。
林早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去:“怎么啦?爸爸唱得不好听,要切歌吗?”
“不要!”林小饱说,“爸爸唱得很好听!我就说,最近好像少了点什么。”
“爸爸生病了,最近没有唱歌,你不习惯啦?”
“嗯嗯。”林小饱用力点头。
爸爸唱歌,不管唱什么歌,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况,他都会感觉很安心。
爸爸不唱歌,他们就这样干巴巴地生活,他就感觉很不舒服,好像马上有什么危险降临一样。
电视里都是这样的,安全快乐的时候,就会有音乐!
林早笑了笑:“那爸爸以后多多唱歌。”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唱。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歌声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
父子二人花了半个小时,把猪头各个部分清洗干净。
但现在还不能下锅卤制,还要再加葱姜焯个水,进一步祛除腥味。
用冷水泡、用旺火烧,最后再用热水焯。
这三道工序下来,才算是处理好了。
紧跟着,林小饱在旁边拨弄猪耳朵,林早则起锅烧油,开始炒制糖色和香料。
炒糖色,能更好地给猪头肉上色。
炒香料,能激发香味,让卤汤更香。
过年总要卤东西,他们家冰箱里,不仅存放着各色香料,还有一大锅之前卤过肉的卤汤。
林早换了一口大锅,加入旧卤汤,慢慢煮化,再加清水,炒好的糖色和香料。
因为林小饱也要吃,他就不多放辣椒了,就放了两颗小小的红辣椒,稍微提提味。
老卤汤里,本身就有咸味,盐也不用另外加,再加一点酱油上色,就足够了。
等锅里的卤汤烧开,就可以下处理好的猪头和猪心了。
用铁勺子,把猪头猪心压下去,压到锅底,慢慢咕嘟。
卤东西就是要耐心,卤得越久越香。
卤好了,也最好把东西压在汤里,慢慢泡着,让卤汤完全浸入食材的每一个角落。
这锅猪头肉,林早卤了两个小时,又泡了三个小时。
中午还没泡够的时候,林早偷偷把猪头肉捞上来,切下一小块,给林小饱尝尝。
林小饱嚼着肉,直摇头:“爸爸,不是很好吃,没味道,只有皮有味道。”
所以林早不敢偷懒,让肉在卤汤里继续泡着,随便炒了两个菜,中午一家人随便对付了一顿。
一直到傍晚六点。
林早才敢再次打开锅盖,用筷子戳了一下猪头肉,不算轻松,但也不算艰难,就把筷子戳进去了。
这样的猪头肉,不会太软烂,也不会太紧绷不入味,卤成了胶状,吃起来不肥不腻,艮啾啾的,口感刚刚好。
猪心则是越泡越紧的,吃起来像瘦肉一样。
林早换了熟食案板和菜刀,捞起一块肉,切成薄片。
林早的刀工还不错,切出来的猪头肉很薄,放在窗边,几乎可以透光,用手指弹一下,肉片还弹来弹去的。
切好一排猪头肉,再切一排猪心,用菜刀铲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盆子里,均匀地浇上一勺卤汤。
颜色鲜亮,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
林早也不小气,给张爷爷切了一大盆嚼得动的肉,给傅骋也准备了一大盒,都浇了一大勺卤汤,就带着林小饱下楼,给他们送去。
送饭这件事情,不管是给傅骋送,还是给张爷爷送,他们都已经很熟练了。
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
送完饭,天也黑了。
林早和林小饱再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快步跑上楼去。
“卤猪猪,我来了!”
“终于轮到我们开饭了!”
父子二人跑进厨房。
两个人分工明确,林早切肉摆肉,林小饱盛饭。
“爸爸,快来!”
“来了来了!”
林早把林小饱抱到宝宝椅上,解开身上围裙。
两个人刚刚坐下,拿起筷子,才夹起一块肉。
下一刻,楼下忽然传来几声巨响——
嘭!嘭!嘭!
哐!哐!哐!
像是有东西拍在铁质卷帘门上。
林早和林小饱下意识回过头,朝窗外望去。
又下一秒,窗外传来几个男人粗鲁的吼叫——
“开门!老东西,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