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骋徒手去拆铁质的排气扇。
抢劫犯就在外面,小早也在外面,傅骋心急如焚,用力去掰排气扇,结果手上一滑,没来得及收住,锋利的扇叶顺着他的手臂,直直地划过去。
所以,他的手臂上,有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几乎贯穿他的小臂。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排气扇破开,留下一个窗口。
——傅骋双手攀住窗口,试图从这里爬出去。
可是窗口太小,他又如此高大。不管他怎么蜷缩身体,都无法正常穿过窗口。
他只好把骨头关节掰开,把左边肩膀掰断,以此减少自己穿过窗口,所要占用的位置。
所以,他刚出现的时候,左边手臂好像一块死肉,静静地垂落着,挂在他肩上。
但因为排气扇没有拆干净,没了扇叶,还有挡板,还有接口,锋利无比,轻轻一碰,就能被划伤。
所以,他的肩膀上、手臂上,还有几道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的胸膛上,也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肩膀到腰腹,横亘其中。
就是这样。
傅骋就是这样,从排气扇窗口爬出来的。
他带着满身的伤,甫一落地,就听见林早的呼唤——
“骋哥!”
是他爱的小早,是他最爱的小早在喊他!
傅骋再也顾不上其他,连肩膀也忘了装回去,就朝小早所在的地方跑去。
他借着夜色掩藏,快跑上前,猛扑上前,带着满身的戾气,一把按住光头的脑袋。
他还记得这个人,还记得“小杂种”三个字,还记得它们把小早惹哭了好几次。
傅骋按住手底下的脑袋,用力摇了摇。
比鸡蛋轻,比泥巴软,里面还有摇晃的液体。
稍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他原本也是想这样做的。
可是后来,小早的声音传来。
小早说他害怕,说想回家去了。
于是他听小早的话,把光头丢开,甩到一边。
他只对小早言听计从,只在小早面前百依百顺。
杂物间里——
头顶的白炽灯和窗外的月光,一样皎洁,一样洒落。
林早和傅骋,面对着面。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但是因为傅骋太过高大,就算是坐着,也到了林早的心口。
林早心中震动,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张开双手,环住傅骋的脖颈肩背,紧紧地抱住他。
他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吓到,脸色惨白,眼眶通红,不由地低下头,把怀里的傅骋抱得更紧。
他不管了!
不管骋哥有没有彻底变成丧尸,不管骋哥会不会跳起来咬他。
他只知道,丧尸也是有心的。
他已经看到骋哥的心了。
骋哥的心里,装的全是他和小饱。
他不嫌弃,也不害怕,他一点儿都不怕!
林早抱着傅骋,不自觉微微发着抖。
他低下头,忽然眼眶一酸,落下泪来。
傅骋原本坐在床上,乖顺地缩起身子,任由林早摆弄。
他同样低着头,把脸埋进林早的怀里,隔着军大衣,暗中嗅闻着林早身上香甜的气息,感受着熟悉的暖意。
忽然,一滴温温热热的水珠,落在他的后颈上。
丧尸的后颈下面,埋藏着至关重要的脊柱。
是丧尸最敏感的地方。
傅骋瞬间警觉起来,猛地抬起头,想要攻击对方。
却在对上林早哭得通红的眼睛的时候,又冷静下来。
是小早啊。
小早的眼睛在落雨。
傅骋清楚地感觉到,落在他后颈的那滴水珠,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下。
一滴眼泪,像一把刀。
分明落在他的后颈上,却一直砸到了他的心上。
傅骋学着林早的动作,试探着,抬起僵硬的双臂,环住他过分细瘦的腰身。
这下子,不止是林早抱住了他,他也抱住了林早。
原来是这样。
这样贴在一起,两个人呼吸相递,体温相送,心脏相对。
他能听见小早的心跳声,能摸到小早的体温,能把小早整个儿拢在怀里,完全占有。
难怪人类都喜欢拥抱。
傅骋明白了。
*
就这样,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对方。
林早没有说话,傅骋也没有吼叫。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林早轻轻抽泣,默默落泪的声音。
直到——
“爸爸,我吃完了!”
林小饱欢快的声音传来。
“我把晚饭全部吃完了,你帮大爸爸疗伤结束了吗?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和大爸爸吗?我进来了噢!”
林早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傅骋低下头,只觉得怀里空荡荡的,连带着心脏也空空的。
林早吸了吸鼻子,回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还没有呢。大爸爸身上的伤口有点多,爸爸还没弄好。你不要进来,帮爸爸一个忙,好不好?”
“爸爸你说吧。”
林小饱在杂物间外面停下。
他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偷看。
爸爸和大爸爸在抱抱!他看见了!
“大爸爸身上的衣服破了,要换新的。你能不能到楼上去,帮大爸爸拿一套干净衣服……”
林早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改了口:“你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爸爸和你一起上去,我们……”
小饱现在离不开人,要是让他上楼去拿衣服,又要打开衣柜,他肯定会害怕。
他给忘了。
可是下一秒,林小饱双手叉腰,挺起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没问题!爸爸,你等着!”
“可是……”
林小饱说完这话,就转身上楼去了。
林早有点不放心,赶紧追出去看看。
“小饱,刚吃完饭不要跑!小心肚子痛!”
“我知道啦!爸爸别担心!”
林小饱一边回答,一边往楼上跑。
其实他还是有点害怕,怕房间,怕衣柜,怕一个人行动。
但是……这可是爸爸拜托他耶!
爸爸这么辛苦,他想帮爸爸的忙。
所以他只要快快地跑,把坏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就没事啦!
林小饱像一个小火箭,“嗖”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到楼上,快速打开衣柜。
他懒得挑,反正大爸爸的衣服都一样,都是背心,不是黑色,就是灰色。
林小饱拿好衣服,又“噗”的一下,把自己发射回楼下。
林早就在楼下等他,揉揉他的小肚子:“不是叫你不要跑吗?小心肚子痛。”
“不会的!”林小饱自信满满,“一点都不痛!”
“下次不许这样啦。”林早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站在旁边,休息一下。”
“那我可以进去帮忙吗?”
“嗯……”林早看看林小饱,再看看傅骋,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许离大爸爸太近。”
“为什么?”
“因为……爸爸要观察大爸爸的伤口,你离得太近,会挡住光,让爸爸看不清楚。”
“好吧。”
能进去待着,他就已经很满足啦!
杂物间的门大开着。
林早把沾上血迹的毛巾放进水里,洗洗干净,继续给傅骋擦拭伤口。
林小饱拿着药瓶和绷带,乖乖站在门边,歪着脑袋,认真观察。
正巧这时,傅骋抬起头。
父子二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林小饱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难过。
——大爸爸受伤好严重,好可怜。
傅骋却皱起眉头,“呼噜”了一声。
——怎么了?你哭什么?我又没事。
小早和小饱一起陪着他,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