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146)

2025-11-02 评论

  “长留冰封前,我母亲被秘密送往句芒境,有人截杀了我母亲的鸾车,剖走了那个孩子。”

  单烽听出弦外之音:“不是雪练?”

  谢泓衣道:“雪练要的是长留灵脉。而那个人要的是素衣天心。”

  长留的覆亡,与其说是一场兵败,不如说是一道精心编织成的刀网。

  从恶虹降世的谶言开始,一点点地,将灯辉灭尽,只剩徒劳。

  单烽皱眉:“足月剖子,那个孩子还活着么?”

  如果还活着,那或许是谢泓衣与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相连。

  谢泓衣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它冰冷的利爪,道:“别再牵扯进来。你该回去了。”

  回去?

  单烽心道,我自然有回去的地方,你呢?冰上那座城池不是你的家,只是无数的所执化作的泡影。

  谢泓衣极少表现出对长留的留恋,就连在生母尸身前,面上的神情都是平静而冰冷的,仿佛随时能抽身而去,唯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冰面。

  他没再提赊东西的事,口中低声默念,冰窟中浮现出许多乱影,水波荡漾,带着一股催促的意味。

  单烽却将巨爪一翻,鹰钩般的指爪反扣住谢泓衣的手,引着他,探向冰面一角。

  谢霓的指尖一颤,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在这儿。你的眼睛和她很像,”单烽道,“她还在看着你,冰尸的眼睛都是灰白的,睫毛会一根根倒缩进去,她的眼睛依旧很美,眼角弯起来了,像在笑。”

  谢泓衣极轻地闭了一下眼睛。噩梦中的一角冰雾忽而被单烽抹去了,这笨拙的安抚没什么用处,只能让他的母亲在入梦时少上几分狰狞。

  血祭灵脉失败,长留的防线彻底崩碎。

  最后一支精锐被截杀,母亲的鸾车侧翻在冰原上,鸾鸟的碧血染遍冰原。

  天地一夜冰封,当他踉踉跄跄奔行在冰原上,血脉的指引让他看见了冰下的母亲,被活活剖腹取子的怨恨,在她瞳孔中呼啸。

  那样的眼神,多年后仍是一场噩梦。

  她所憎恨的人中,是否也有那个象征着一切灾厄也最无能为力的长子?

  单烽却说她在笑。

  巨犼更紧地搂着他,重得令人胸腔发痛。

  慢慢的,男子的手掌幻化出来,捏着一把梳子,在绵密如春雨的沙沙声,从发顶梳到发尾。

  这手掌的力度实在太过熟悉,竟然让谢泓衣脊背一颤。

  很多年前,单烽就执迷于把他抱坐在膝上,哄小孩儿似的耳语。

  对着镜台还不够,又将一面银镜转来侧去,眼睛里的东西有让人异常心惊肉跳的意味,一会儿看他,一会儿看镜中的他,好像要透过一切不加遮掩无处遁形的东西,深深地钻到他心里去。

  一向年光,镜前胭脂红色的天明,谁知道仅此一瞬。

  “手还没生,梳子竟然还记得,你说它像不像一张琴?我很久不弹它了,曲调却还是很熟悉,”单烽道,犼首厮磨谢泓衣的发顶,又将他头发弄乱,“就该让天妃她老人家看看,我们霓霓也不是形影相吊,也是有些人的颌下珠……”

  “越说越不像话。”

  谢泓衣将手掌抵在犼兽的獠牙前,轻轻一拍。

  单烽道:“等等,她在动!”

  话一脱口,谢泓衣的睫毛急颤,单烽心里便后悔了。

  犼兽的眼力极强,天妃的手指的确是动了一下,慢慢指向了某个方向。

  尸体的手,怎么还会动?

  要是让谢泓衣知道,天妃死后尸变——

  但那根手指顿住了,也没长出长指甲,平静得仿佛幻觉。

  指向的冰层深处,隐隐可见庞大的黑窟窿,仅仅是凝视,单烽的心就被一股浓烈的悲伤抓住了。

  执念未散,她还在指路?

  那是什么地方?

  犼体覆盖了厚厚的坚冰,他弄丢了自己的知觉,每次张口说话,寒气化作的冰柱,都几乎从五脏六腑里穿出来,钉着舌头。

  这样的身体状况,多留一刻,都是在找死。

  但直觉还醒着。那黑窟窿背后,一定能让他离谢泓衣更近一步!

  谢泓衣脸色苍白,坐在它怀里,脸颊却不知何时贴在冰面上,一色的单薄晶莹,让单烽想起他十七岁时的样子。

  “什么声音?”谢泓衣轻声道,眼帘越垂越低,“很多人……都在祷告……我是在做梦吗?母妃……”

  【作者有话说】

  不要锁不要锁只是一些大型犬爆冲主人Σ(?□?;)

 

 

第88章 素衣失天心

  很轻的几句话,却把单烽的心揉碎了。

  他没听见任何人说话。冰层寂寞地紧闭在一起,像二十年来无言的嘴唇,只发出牙齿战栗的声音。

  寒冷的叹息,从四面八方吹进骨头缝里。

  “他们?”

  谢泓衣道:“二师伯、五师叔……”

  单烽分不清他们的名号,只知道都比谢泓衣长上一辈,应是素衣天观中长老一级的人物。

  单烽道:“他们知道你辛苦。”

  谢泓衣平淡道:“听不清。他们都在问我。”

  “霓霓。”单烽用两只利爪轻轻拢着他,忽然间,有冰花从谢泓衣发间滑落,变成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小伞。

  那伞似乎有着奇异的力量,罩在单烽爪子上,寒气立刻消散,它能够灵活地屈伸了。

  避寒的法器?

  哪来的?

  回忆的碎片一闪而过。冬二被他撕碎时,身上飞出了不少东西,零碎的法器和珍宝……

  单烽顾不得许多,将冰伞斜向谢泓衣,后者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

  他自己虽还冻得半死不活,心却烫起来了。

  有冰伞顶在前头,前进时压力大减,就像穿行在水里。黑窟窿深处,还真如谢泓衣说的,很多道声音拧在一起,却非常悠长空灵。

  单烽脑中如被清风拂过,再一晃神,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极其开阔的宫殿!

  地面仿佛整轮的满月,灿然发亮。墙上涂满了说不出名字的香料,温暖甜腻,许多大鸟合拢翅膀,像母亲的怀抱,静静等待着什么。

  中央一口巨鼎,被一股可怕的力量炸毁了大半,一把冰蓝断剑插在地上,寒冷、窄亮,看着就刺心。

  和正殿不同,巨鼎周围,一切温情都被撕碎了,只有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

  祭祀的巨鼓、经幡、法器、相风鸟的铜像……都倒翻在一边,凌乱堆积,溅满了血。

  五具干尸环绕着巨鼎,身穿素衣,开膛破肚,鼻子只剩下了黑窟窿,嘴巴却张着,发出柔和的呼唤。

  由藻井垂下的无数铜铃,就在祷祝声中,轻轻碰撞着。

  来吧……来吧……

  又听不清,好像只是盘旋的春风。

  单烽印象里的素衣天观,总带着谢霓身上的辉光。可这些干尸却让他心里一凛,异常厌烦。

  它们的眼窝干瘪,却还剩着细小的黑眼珠,慢慢转向二人。

  单烽瞪了回去,总觉得它们不安好心,要将怀中人抢走。

  “这也是雪练干的?”单烽道,转眼就推翻了自己的念头,“不对,倒像是被抽干了灵力。”

  谢泓衣道:“走吧。”

  单烽立时道:“你对这里很熟悉?也是长留的宫殿?”

  谢泓衣道:“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看的。”

  这不像是谢泓衣会说的话。

  是并不在意,还是不想让他看?

  单烽是想听话,但对方的任何一点隐瞒,都毒牙似的咬噬着他的心。

  忽而,他的目光落在鼎身上,顿住了。

  就这么生停了片刻。连谢泓衣也听出他呼吸一滞,腰上的钳制也松开了。

  单烽若无其事道:“那就走吧。”

  谢泓衣的确不愿久留,那柄冰蓝色的断剑,不用去看,也有一股寒气直贯脊骨。

  当年他曾站在巨鼎前。它是一只聆听地底灵脉的耳朵。悲风阵阵,哀鸣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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