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令人眩晕的铃铛声,瘴雾中催情的气息,没顶而来!
昏暗中的打斗。
他脚步踉跄,一次次扼住白蛇七寸,抱持蛇尾,向庙门掷去。
蛇妖光是肉身就足够强韧难缠。缠斗到火起时,他想将对方拦腰斩开,却被一次又一次掀翻在地,尾尖垂在脊背上,作弄似的挑拨。
终于,蛇妖猛地一沉,腹鳞翻开了,温暖滑腻。
他至今还记得心中的怒意。
——你自找的。
那一瞬间,燕烬亭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极为晦暗的一声喟叹。连日来压制到极点的情绪,像是突然有了一丝出口。
疯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败给一条蛇妖?
那之后,就是极尽疯狂。
什么冷静自持,全数抛在脑后,失控、燃烧、爆炸!
有时是他抱持蛇身,甩在供桌上,一寸寸展平,不说话,只有喘息声,和肘侧滴落的热汗。
更多时候,是白蛇死死缠着他,化出人身。
只能看到玉瓷瓶颈般的一段后腰,腰窝如盏,剧烈颤抖,起起落落,带着吃人的渴望,仿佛要融化在他身上。
淫蛇!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雪白的双臂,钏环跃动,在他忍不住抓握时,又化回蛇身。
这是他长年沉沦的梦境。
但这一次,燕烬亭却拼命去回忆破庙中的香炉,还有蛇妖身上的细节。
环着他的手腕……银钏……
银钏太过耀眼了,直到这时,他才看到那手腕上,一道深红的枷痕!
羲和的镣具,他再熟悉不过。
刹那间,燕烬亭脑中钻进一线坚硬的剧痛,喀嚓一声,将昔年的回忆,砸破了。
燕烬亭剧烈喘息着,死死盯着面前的谢泓衣,捏碎了那道诛魔录。
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必须要验证——
留影符碎裂,涌入他脑海的,却是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记下来?
【作者有话说】
别锁我别锁我只是人类勇士大战蟒蛇实录[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181章 点点残薇疑飞絮
他没有避着谢泓衣。
谢泓衣同样看到了这片空白,二人之间一片寂静。
砰,砰,砰。
天地间,只剩下空洞的心跳声。
燕烬亭所说的证物,什么都没有?
谢泓衣本该感到被愚弄,可在这一片雪亮的寂静中,他脑中掠过一丝清明。
剑拔弩张之势,也被短暂地勒停了。
不对。
他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和燕烬亭翻脸,定下生死赌约?
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再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也该以单烽的生死为先。
就好像,从烛龙借目术开始,他的情绪也被外力牵引了,走向了极端。
谢泓衣心中凛然,一股寒气直窜识海。
那双似笑非笑的秘瓷青色眼睛,在眼前一掠而过。
他突然明悟,为什么薄秋雨笃定他不会将天火长春宫的真相告诉单烽。
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他不会!
在燕烬亭带回单烽的身世之后。
明知单烽是太阳真火的“木柴”,且此刻情绪极不稳定,还选择用真相引爆单烽?
谢泓衣心念电转。
薄秋雨短短几句话设下的迷雾,便让他的思绪陷入自我搏杀中,对人心的把握,何其恐怖。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没有人比薄秋雨,更想激怒单烽。
他这条路行不通,薄秋雨又会设下什么样的手段?
不好!
绝不能让燕烬亭死!
失效的留影符,反而成了最后一丝缓冲余地。
电光石火间,谢泓衣已抹去一切情绪,劈手斩向那颗炼魂珠,将它拍成齑粉:“不必赌了!”
燕烬亭却注视着虚空,冷肃英挺的一张脸,突然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那神情极度痛苦,仿佛道心都在崩毁,让谢泓衣心中狂跳,不祥预感有如芒刺在背。
有些事情一旦被引发,就如山崩海啸,绝无停下来的可能。
“竟然是空白的。”燕烬亭缓缓道。
作为紫薇台尊,有一道空白的诛魔录,就足够了。
明知他主动退避神魂,薄秋雨还是抹去了诛魔录。
最后,就是那颗炼魂珠。
拷问时,薛云的满把炼魂珠,滚落在地。
薄秋雨只是随手捡了起来。
从他窥探薄秋雨的那一刻起,薄秋雨便会杀了他。
一道空白的留影符,一颗炼魂珠,便是下给他的——自戕令!
砰!
炼魂珠已经粉碎了,只剩下缕缕黑红气息。
燕烬亭的瞳孔紧缩,目光落在谢泓衣身上。
谢泓衣已从白骨莲座倾身而下,赤手抓住紫薇枝,断绝他自戕的可能:“够了。看不到,就不必去想!”
燕烬亭道:“叫了你这么久的蛇妖,你生气吗?”
谢泓衣冷冷道:“他还没回来,我准你死了吗?”
燕烬亭笑了一下:“我知道。别松手,我送你一样东西。”
他平时也不常笑,看起来更像面颊肌肉僵硬的抽动。
他抓住了紫薇枝,枝条上生出密密的尖刺,刺穿了他的手掌。
流出的却不是血,火狱紫薇被这股气息环绕,从金石变回了枯木。谢泓衣同样浸染了这股气息,紫薇枝的不再灼伤他。
无数紫薇花纷纷飘落,萦绕着谢泓衣身周,飞旋流转。
谢泓衣感应到某种变化,神色一变:“你居然……”
“负荆请罪,”燕烬亭道,“在他回来前,它会保护你。有些话,我和他说。”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虚空中。
薄秋雨的叹息声,在他耳畔响起。
“为什么非要知道?燕紫薇,从今以后,你还怎么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忆中那层极尽真切的轻纱,突然被勾破了一角。
冥冥中的某种禁制被解开了。
破庙白蛇……那天夜里……真真假假……
燕烬亭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谢霓的眼中。
是一种近乎恐怖的,充斥着欲望的神情。他从不知道,自己的面目如此狰狞。
谢霓半垂着头,胸口微弱地起伏,血从手腕倒流到手肘上,漫透银钏,看起来极度虚弱,却本能地防备着他。
叮叮当当。
在悬挂的镣铐丛中,无处躲避。
白蛇缠绕在他身上。
是谢霓用镣铐勒住他的脖子,用影子不顾一切地绞杀,扇他的脸,把他的耳后抓破了一片,踹他几乎不可撼动的身体,又在剧痛中死死咬住他的肩侧。
那双失神的瞳孔里,沁出燃烧的霞光与血色。
不再是白蛇吐信。没有任何的戏谑和旖旎。
而是断断续续的闷哼,谢霓从他怀里挣出来,双臂被更粗暴地捆在一处,下颌浸满了冷汗,一滴又一滴地打在他颈侧,却像一枚钓入他脊髓的铁钩,催出无尽的凌虐欲。
他抓着谢霓的腰,用力按了下去。
那双眼睛剧烈颤动着,看起来被恨意浸湿了,水银镜中裂隙横生。
哪怕已有了预感,燕烬亭依旧被这目光击碎了。
破庙里摇曳的牡丹丛,寒冷而腥甜的香气……
幻象接连迸破,他看到自己的手,青筋浮凸,牢牢抓着谢霓红痕斑驳的肩侧,把人一把推到了窗框上,黑发应声散落。
壁画上的椒泥和朱砂散发出温暖而辛辣的气息,禁制法阵立刻被触发,谢霓痛呼一声,如被无形的火舌炙烤一般,竭力蜷起身体。
“……你去死吧!
“放开我……别碰我!
“滚!”
为什么听不到那些咒骂?
为什么他会以为那是动情的呢喃?
怎么会有如此逼真的幻觉,像是专为他织成的噩梦?
他的极乐,不过是一场恶极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