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赊春(308)

2025-11-02 评论

  在那之后,战局就在王城之外僵持了下来。双方不断交锋、迂回、厮杀,护城大阵昼夜不熄,在谢霓褪去稚嫩后,素衣天观的有限精锐,便如短匕一般,往外切割。

  谢霓回过一次长留宫。

  天妃频繁胎动,胎儿急于出生,却让母体更加形容枯槁,仿佛吸取着母亲的生命力一般。对于长子而言,这景象必然极为残忍。

  单烽远远看见他从天妃宫里出来,脸色有如寒霜,笼罩着一层恶虹一般的肃杀。短短一个月,那个柔软如水的,尚有孩子气的小太子,便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他没有看单烽,只是独自往灵籁台走去。

  错身的瞬间,有一股疾风冲在了单烽的身上。强烈的杀气,在他皮肤上割出了无数道血口,连琴弦都被割断。

  砰!

  单烽倒地之后,谢霓才缓缓回过头,眼神却依旧是漠然的:“我来的时候,宫道两边,不许有行人。”

  单烽看到他脸上还有血,眉毛眼睫上都是冰霜,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心中已经了然,缓缓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谢霓似乎认出了他,道:“你的琴。”

  单烽道:“殿下心里难过,就不听了。”

  “我不难过。”

  “这些天,你吃了多少太素静心散?”

  谢霓道:“那不重要。”

  他不说,单烽也看得出来,太素静心散这种强行让人镇定的药,的确能够改变谢霓的心境,伪装出素衣天心。可成山成海地吃下去,和服毒又有什么区别?

  单烽道:“我好像没什么能为你做的。”

  “萨日楚乐,你不是长留人,不需要做什么。”

  单烽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怅然。他很想问谢霓:没有我的长留之战,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能随殿下去灵籁台吗?”

  “何事?”

  “天妃明明已经足月,却始终不曾生产,胎动剧烈,母体反复受损。或许要请长老下来,为二殿下祈福,让他平和。”

  “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为他们弹琴吧?你有这样的本领,我以为你会强行为母妃催产。”

  “二殿下即使降世,也只是个婴儿。在长留城破时无济于事。”单烽道,“我相信你。”

  “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母亲。”谢霓道,“不过,现在你进素衣天观,也没什么用处了。我会派一名长老下来。”

  他拒绝了单烽,也没有再交谈的意思。

  单烽却突然道:“那盏灯还在殿下的袖子里吗?”

  谢霓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

  单烽道:“我新学了个戏法,纸火灯,为殿下解乏。”

  一枚红纸折成的莲灯,追上谢霓,呼的一声展开重瓣,从中喷出一缕一缕的金红蕊线,一转眼,就被谢霓的护体风障吹散了。

  单烽听到了一声极为生疏的谢谢。

  他还是跟着谢霓,冒暴雪,来到灵籁台下。幽蓝的护国大阵流转不息,灵籁台下盘旋的雪龙,已经重新被飞絮所取代。

  谢霓踏着风,一步一步,轻若无物地走到了山巅,仿佛生来就能御风那样。

  单烽坐在灵籁台下,看了一夜的飞絮。

  一直以来,他和谢霓的相遇,是让彼此都痛苦的事情。但现在,从痛苦中解脱,他的心却空了。

  飞雪很轻,一整夜的雪却那么重。这一次,谢霓不需要那个抱住他的人了吧?

  天明之后,单烽又回到了乐馆。乐师们已经一个比一个放浪形骸,狼狈潦倒,大白天的枕在一处乱弹琴,哭嚎高歌,红白事的曲子,同时吹吹打打。

  单烽在窗外晃晃悠悠地走过,立刻有人叫住他:“萨日楚乐,你被雪埋了,这副鬼样子?”

  “不会是雪练又打进城了吧?”

  “发现相好是雪练了?”

  “殿下只允许你来回走动,快给我们说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单烽随便他们吵闹,回了一趟房,却没看到燕烬亭的身影。燕烬亭虽然傻了,却让人很省心,说了捏泥巴,就每天蹲在墙角捏捏耍耍,怎么不见了?

  他又回到正堂,突然听到墙角有欢呼声:“泥人燕,给我也捏一个!”

  “还有我,这是我娘子的小像!”

  单烽眉心一跳,拨开墙角攒动的人头。只见燕烬亭专注地蹲在墙角,身边竟放了一整排栩栩如生的泥人。那神态之生动,技法之细腻高超,简直堪称大师。他每捏一个,周围就会爆发出一串泥人燕的呼声。

  如果不是......每个泥人都长着谢霓的脸。从少年到青年,十二生肖版、十二月花神版、灯车巡游版......蔚为壮观。

  单烽劈手夺过一个琴囊,将所有泥人兜了进去,在众多乐师的痛惜声中甩在背上,又一把将燕烬亭扯了起来。

  “我都忘情了,你敢不忘?”单烽扯了扯嘴角,“凭什么?”

  燕烬亭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单烽有些想笑,很快,自己这点气急也会消失无形了吧。

  单烽道:“没事干,我默个剑谱给你,练剑去。那个陶偶呢?每天砍三万下,听到没有?”

  那个丑陋的滑稽古彩菩萨陶偶,孤零零地对着墙角,躺在一堆发臭的酒液里,成了漏网之鱼。

  单烽嫌恶地捏着,往地上蹭了蹭,突然间,软化的泥土竟被刮下了一层。

  “滑稽,哈哈哈,滑稽,彩缸琉璃鱼,彩缸琉璃鱼!身披斑斓五色,却道身不在缸中,观鱼者,非鱼乎?”

  疯疯癫癫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陶偶的脸突然间变了,化作一张狰狞咧嘴的猴面,五官中央却深深地刻着一个字。

  求!

  那一刻,单烽整颗心都翻腾起来,被一种极为恶心的恶意笼罩住了。

  他自己的不安和失落都有了宣泄口,当场抓住陶偶,往那酒泊中砸去,恨不得狠狠刮尽它的皮囊,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求?我求什么?这是他自己的命,他不要我了,他不想醒过来,他翅膀硬了,和我何干?而你呢,死猴子,你笑什么?你又赢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

  小燕其实是个挂[可怜]

 

 

第211章 偏向孽镜逐絮果

  这一尊猴子像,让单烽连着做了三天噩梦。

  猴子是没什么好怕的,他怕的是谢霓的选择。好几次,他梦到,自己在求一道身影回头,对方却决然地坠向崖底,没有半点留恋。

  求不得?

  但这个漫长的幻境,偏偏就不肯消散。单烽连门也不想出了,只是狂乱地弹琴。

  起初,燕烬亭还偷偷在袖子里捏小蛇,被他严厉地盯着,便只好练起了劈陶偶,照着剑谱每日劈上两万下,居然还凝出了一丝剑意。

  燕烬亭本身就是剑修中的天才,人一傻,更是剑心通明。单烽看得眼热,一时意动,谁知这壳子没有半点刀术天赋,还四体不调,他在房中挥动琴板,反倒砸到了后脑勺。

  人都灵魂出窍了,幻境还没有结束。

  在照例为天妃弹琴的日子里,谢霓派的长老,来到了天妃宫。

  单烽一愣。

  这个长老他有印象,当时守在长留王身边,温和而疏离地拒绝了谢霓输功。

  那也是个白衣胜雪的青年道子,短短个把月功夫,居然老成这样了?说是半截入土都有人信。

  长老慢慢咳嗽着,越过单烽,在天妃帘帐边站住了。

  单烽朝他手腕上看了一眼,瞳孔一缩。那居然也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和长留王身上的如出一辙。

  难道……

  和长老比起来,天妃的情况则更令人忧心。

  隔着帘帐,也能看到她腹部高高隆起,身体却极度瘦削,仿佛竭力供养着这颗一触即破的果。

  换做寻常妇人,早就该临盆了,天妃却依旧昏昏沉沉,偶尔清醒过来,也只是悲哀地抚摸着腹部。

  那长老带着几个弟子,取出法器,低声祷祝着。

  突然,他睁开双目,难以掩饰激动之色:“这是……速速去向殿下报喜,天妃并非延产,而是罕见的菩提早熟之相,在素衣天胎中,也是最顶尖的天赋,长留之围,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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