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到那婚书上,呵?说不定一会掉水里被水冲毁,又或者是被邪祟撕个粉碎。
裴玄墨跟许景昭,明眼一看都知道不可能。
要是许景昭能原谅裴玄墨,那怎么就不能原谅自己了?他与裴玄墨对许景昭做过的那些事,本就是半斤八两,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萧越舟目光微沉:“裴师弟,这婚书是刚签的?”
“对,临来北洲前。”
萧越舟沉默得更久了,“许师弟知道吗?”
裴玄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景昭既已签字,自然是知晓的。”
萧越舟眉心紧拧,这……
他又不明白了。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一时是裴玄墨与许师弟,一时又是许师弟与师尊……
“那萧师兄,我必须回去。”
裴玄墨素来寡言,心思却更为敏锐,他不愿意怀疑师尊跟许景昭关系,但有时候却容不得他不多想。
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心里才算安稳。
“不可。”
萧越舟立即反驳,现在许景昭还中着不醒梦,裴师弟若是这个时候赶回去岂不是添乱吗?再说……一切也要遵循许师弟的意愿。
裴玄墨拧眉,“为何?”
他话音未落,周遭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封辞目光骤冷,“先别争论回不回去了,邪祟上钩了。”
说罢,他抬手开启了云斗四门的结界,结界开启,只进不出。
结界落下,明明是白日,天色却变得暗沉。
阳光被乌云遮住,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昏色,许景昭抬头望着天空,许久才收回视线,他收了剑,蹭蹭蹭地跑到屋内,扬声喊道:“阿娘,要下雨了。”
一名女子闻声探出身来,虽然瞧不见五官,但单看气质就很温柔,她摸了摸许景昭的脑袋,“是要下雨了,把院子里晾的东西收回来。”
许景昭乖巧点头,放下剑便跑到屋外收拾箩筐,旁边伸出来一只小手,帮着他一起抬着筐子。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那人侧着脸,脸颊下沾了一点灰尘。
许景昭眉心皱了皱,声音沉了下去,“脸扭过来我看看。”
那孩子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没、没事的。”
许景昭眯起眼睛:“我可要生气了。”
那人这才扭过脸来,眼角红红紫紫,脸上还有被打的印痕。
许景昭一下子就怒了,甩开箩筐道:“他们又欺负你了?我找他们算账去!”
屋里的女子听到声音,指尖轻挥,一道灵力托住箩筐,没让里面晾晒的松子洒落。
“怎么了这是?”说着她视线落到那小孩身上,眉心拧起有些心疼道:“呀,小白,你的脸……”
许景昭捏着拳头,“阿娘,他们又欺负小白,我去帮他欺负回来。”
“欺负什么呀?这叫出气。”那女子上前将那箩筐拿起,“去吧,晚饭前记得回来,今日阿娘可做了一桌子的菜呢,还有生辰面。”
许景昭眼眸亮了亮,“阿娘,记得跟我还有小白多加个蛋啊。”
那女子笑了,“都有,小白,先跟我进屋,我给你上药。”
“伯母……”小白面上有些犹豫。
那女子又笑了笑,“别担心,那小子结实着呢,都快金丹期了,旁人奈何不了他。”
但小白还是有些犹豫,他捏着手腕,踌躇看了眼天色,“伯……伯母,快下雨了,我……我去看看。”
他自己受伤无妨,可不能连累小公子。说着,他抱起墙角的伞匆匆跑了出去。
许景昭抱臂立在巷口,面前地上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人。
“再敢欺负小白,就把你们全都丢进禁渊里去!若谁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呵呵……”
许景昭拿着剑面敲打着掌心,呵呵冷笑。
那群人纷纷道:“不敢了不敢了。”
“哼。”许景昭收了神通,那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啪嗒一声脆响,水珠滴落在剑身上。
下雨了?
许景昭仰头,却发现头顶是一片伞面。
小白小心翼翼举着伞,正看着他,自己身子却都落在伞面外,见许景昭看过来,他小声道:“下雨了。”
的确下雨了,许景昭收了剑将人扯到伞下,“走,你也去我家,我阿娘今日做了好些饭菜呢。”
小白跟在他旁侧,有些沉默。
许景昭边走边道:“明日阿爹阿娘说要带我回春隐门,不过你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小白的脚步慢了下来,指尖缓缓捏紧了伞柄,他舍不得许景昭走,可是……想到病榻上神志昏沉、奄奄一息的母亲,他终究沉默了。
许景昭继续往前走,可这次身后的人却没跟上,他转头,却被淅沥的雨水淋了一身,轰隆一声雷响,他低头看向地面,雨水混杂着红色。
他声音颤抖,“阿爹!阿娘——”
许景昭猛然睁开了眼睛,额角上满是汗水。
“怎么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嗅到那熟悉的香气,许景昭才缓过神来。
“做噩梦了?”
许景昭迟疑地点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看到了庄少白,今日竟然在梦里也瞧见了他。
他有些恍惚,以前他们也认识吗?
宴微尘拭去他额角汗水,“梦到什么了?”
“梦到……”许景昭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缓了缓神,故作轻松道:“梦到自己小小年纪就天赋异禀,还是个剑修呢……”
“嗯?还有呢?”宴微尘轻声问道,若仅仅如此,不会被吓到才是。
“梦到我阿爹阿娘重伤……”许景昭的语气低落,“不过我年纪太小,忘掉了很多东西,也忘掉了爹娘的模样。”
梦里的事情太真实了,就像是他也曾拥有过力量一般。
宴微尘将他拥得紧了一些,“过去了……”
应该是小时窥见了不好的事,出于自我保护,所以许景昭遗忘掉一些东西。
“莫要想了,师尊在呢。”
许景昭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脑子里又开始思索。
春隐门,好熟悉的名字,那是在哪里?
中州偏南,四面环山,门派建立在崎岖山路上的平地上,牌匾上春隐门三个字有些黯淡,透出岁月沧桑。
燕归堂紧闭,穿过里面三重门后,袅袅香烟氤氲了屋子,浮在半空,模糊了梁柱轮廓。
上面燃着两盏长明灯,再往下一排就是春隐门弟子的魂灯,只不过有两簇有些黯淡。
钟岚衣神色落寞,垂着眸子执起桌面的平安牌,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叹了口气,“御兽宗的事……是真的吗?昭儿已经这么厉害了?”
裴乘渊立在一旁,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钟岚衣将那平安牌擦净,指尖抚着上面的昭字,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到底是……他们的孩子……”
裴乘渊拧眉,“莫要再说了。”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两人的面容半掩于阴影之中,半映着长明灯摇曳的微光。
钟岚衣将平安牌放了回去,又叹了口气,“墨儿生辰快到了,这孩子总是不听话,若他同昭儿婚约犹在,何至于今时这般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