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的声音,伯父伯母的声音吗?听着确实很像。
他环顾四周,屋内烛火未燃,一片昏暗。
归元塔……雪山……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许景昭心里打了个激灵,他在归元塔上时执念太深,一心只想着摘那须弥花,后来遭遇雪崩,灵力失控。
他在去归元塔之前,翻阅了无数关于归元塔的记载,不说有把握,起码能知道一二,比如要一直向上通关,又比如规矩严谨,判罚一人从不连坐……
故而,只要萧越舟他们不触碰禁区,塔灵也不会惩戒他们。
想到这,许景昭心里一跳,慌忙拿起自己的灵囊翻看。
刚打开,一道浓郁的灵力席卷而来,须弥花还维持着他刚摘的模样,药力浓郁袭人。
太好了,须弥花无事,那师尊也不必受苦了。
许景昭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但一想到在雪崩的最后关头,师尊似乎也随着他下来,他面上表情僵硬,开始有些后怕。
师尊……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许景昭一会喜一会忧,尤其是周围黑暗,他更觉得心里没底。
空气中有很淡的檀香味跟玉兰花的香气,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仙执殿,他起身摸索着走向桌案,正要点燃烛火,却听“啪嗒”一声轻响。
烛火自燃,顷刻间驱散了方寸间的黑暗。
许景昭被吓了一跳,抬眸望去,就看到一个玄衣墨袍的身影。
烛光跳跃间,宴微尘自黑暗中一步步走上前来,凌厉的五官逐渐清晰,墨色瞳孔里没有多少情绪,周深泛着冷意,莫名让许景昭想到第一次见师尊的时候。
他好像确定了……师尊真的在生气。
许景昭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声音微颤:“师……师尊?”
宴微尘并未开口,步步逼近,烛光在他身后投下一道影子,更显得他威压深重。
许景昭背抵在墙壁上,直到退无可退,他抬起眸子,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师尊。”
宴微尘在他面前停下步子,昏沉的烛光以他鼻梁为界,分割出一道凌厉的光影。
他垂眸,面容有些冷,“你睡了十日。”
十……十日?许景昭被这话惊住,那…那也不怪乎师尊如此生气。
他实在有些心虚。
宴微尘眸光渐沉,“胆子不小,我教你符箓之术,竟敢把符箓用在我身上……还是两次。”
许景昭视线乱瞟,心里慌到了极点,这是师尊打算翻旧账了。
他还以为在归元塔时,师尊就已经不计较了,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他吗?
许景昭仰起头,试图能挽回些什么,“师尊……”
宴微尘垂着眸子,视线落到许景昭那带三分委屈的脸上,那张脸生的浓艳又乖巧,实在是让人不忍心苛责。
可谁能想到,这么乖巧的人却屡次做出那胆大妄为的事来。
这次若非他,许景昭虽然也能从归元塔里出来,却必定付出惨重代价。
纵然是为他而来,宴微尘也要让许景昭明白,他不愿见他以身犯险,也不愿意他为自己牺牲什么。
许景昭面容跟性格都太有蛊惑性,让人一眼就觉得乖顺。
可那双眼睛太亮,总是泄了三分狡黠的野性。
这次如果不惩戒,日后只怕更加肆无忌惮,这次是拿命做赌,那下一次呢?
宴微尘越想面色越冷,在许景昭忐忑不安的眼神里,他终于开口,“你知晓错了吗?”
许景昭抿唇不语,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即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但现在瞧着宴微尘实在是生气,许景昭小心翼翼道:“弟子知晓了……”
他眼眸里的小心思,宴微尘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掀起眼帘,“既然知错,那你说该如何罚你?”
许景昭愣了愣,师尊要罚他?
他刚躺了十日,师尊不关心也就算了,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挨罚?
许景昭咬着唇,“师尊,我气血亏损……”
宴微尘冷冷道:“你昏迷十日,我日日灵力温养,丹药不断,何来亏损一说?”
许景昭一噎,寻不到借口了。
宴微尘瞧着他,宴微尘平静命令:“转过去。”
什…什么?许景昭还在怔愣中,他身子就不由自主地转向墙壁,手撑住了墙面。
还不等他反应,他就觉得衣袍下摆一扬,紧接着,就听到了啪的一声脆响落在身后。
感觉到后方火辣辣的痛,许景昭彻底懵了。
宴微尘居然敢打他!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打过!!
许景昭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又羞又气。
他要跟宴微尘拼了。
可他刚转过身去,就被宴微尘按在身前,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
其实宴微尘下手并不重,酥麻过后微痛连打都算不上,可是……可是许景昭觉得十分羞耻。
宴微尘垂眸看着许景昭气鼓鼓的脸,“还敢用符箓算计我吗?”
许景昭攥紧了拳头,“师尊!仙执没有这种惩戒的法子!”
“现在有了。”宴微尘语气不容置疑。
许景昭不服,想要起身,却又挨了轻轻一巴掌,他气的脸通红,他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师尊简直……不当人。
他腾的一下起身,怒气上头,“我不要在仙执殿了!”
宴微尘原本只是小做惩戒,但听闻许景昭这句话,眸子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许景昭张口就来,“我不要在……”
话音未落,手掌扬起,又一记惩戒落下,“啪!”
许景昭被死死禁锢住,他气得直呼其名:“宴微尘!”
宴微尘眉梢微松,但还是道:“收回你先前说的话。”
许景昭倔强不语。
但有些话,终究不能轻易出口。
半个时辰后,许景昭眼角带着泪花,趴在床榻上扭着头不理人,他现在还觉得隐隐作痛,最后一巴掌宴微尘下手太重,更可气的是…那两下惩戒之后,师尊又安抚的亲他,让他差点消了脾气。
许景昭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宴微尘瞧着身侧圆滚滚的后脑勺,将熟睡的人拥到自己怀里,脑袋枕在许景昭的肩膀,鼻息里都是许景昭的气息。
他喃喃开口,“不许说离开。”
一字都不许。
第二日,晨光熹微,光线朦胧照进了屋子。
许景昭睁眼时,旁侧没有温度,师尊已经离开多时了。
他坐起身子,想到昨天的事还是有些气。
他自己气了一会,想到灵囊里的东西又正色起来,他还要把这须弥花给师尊呢,气归气,但这件事是万万不能马虎。
许景昭穿戴好衣裳,推开门走出院子,他这几日都住的师尊的院子,也没有旁的人来打扰。
他路过院中长廊,却瞧见院内的玉兰花瓣撒落一地,只有几片花骨朵挂在枝头上,要开不开。
这么快就开败了?许景昭觉得有些可惜,他还没看几日呢。
但做正事要紧,他踏步走出玉兰苑,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人,身形寂寥带着霜寒气,似乎是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