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昭刚跨出门的脚步顿住。
庄少白听到脚步声,原本如死水般的眸子乍起波澜,一瞬间活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可却在临着许景昭两步的时候神色有些踌躇。
他眼眸直直盯着许景昭,好像怎么都瞧不够,“景昭…”
许景昭蹙了蹙眉,若他没记错,他跟庄少白没这么熟才对,况且,自己在归元塔里的话说的几乎是明示,他以为自己跟这位庄师兄,应该是撕破脸了,现在他为何又如此作态?
难道又在设计自己?
许景昭往四周看了看,见四处无人,直接开口,“庄师兄,现在裴师兄不在,你大可不必演戏了。”
演戏?
庄少白愣了愣,面上浮现出一抹急切,他连忙解释,“景昭,我没有,你听我说……”
他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却不想许景昭却退后了一步。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警惕的动作,猛然顿在原地,嘴里的话就这么堵在喉咙,噎的他心里难受,心脏像是被攥紧,痛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仰起头,眼眸里带着巨大的哀伤,“你…你厌恶我……”
许景昭站在门内,听着庄少白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庄少白不喜欢自己,数次致自己于死地,现在为何又摆出这么一副脸色,他难道不累吗?
但即使不清楚庄少白的目的,他也知道庄少白肯定没安好心。
一个对自己下了那么多次死手的人,现在来表演师兄弟情谊,怎么瞧都觉得十分诡异。
许景昭拧起了眉毛,实在没有耐心,“庄师兄,你来做什么?”
他摊开手,直接明说,“况且现在这里四处无人,裴师兄也看不到你的面目,你这样演下去,你不累我都累了。”
庄少白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加惨白,他张了张嘴,“我没有……”
许景昭说的话,就像刀子割在他的心口,这十日,他在玉兰苑外寸步不离,他想要见许景昭,想要告诉他真相。
可是见面后,许景昭的眼睛太过冷漠,还有厌恶,他只瞧上一眼,便觉得心如刀绞。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第90章 骗局
“景昭, 你听我说……”
庄少白张口难言,他不知道该从何时说起,只觉半生荒唐, 令他窒息。
原来他苦苦追寻的, 付出代价去追求的,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而真正曾予他救赎,跟相依为命的那个人,却被自己数次置于死地。
这世间缘分,怎会如此荒唐!
庄少白指尖陷进了肉里,艳红血迹从掌心滑落, 一滴一滴渗入泥土,空气中弥漫开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
许景昭淡漠的目光掠过地上那点猩红,随即抬起眼, 眸中静无波澜:“庄师兄,请让路。”
庄少白抬眼, 眼底血丝密布, 他向前逼近一步, 嗓音沙哑:“跟我回去……”
许景昭立于石阶之上,闻言失笑:“我自幼长于春隐门,如今是仙执殿弟子,与庄师兄非亲非故,此话从何谈起?”
庄少白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指节发白:“我们回南洲, 那里才是我们的……”
“够了。”许景昭眉心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庄师兄,不必再演了。”
庄少白呼吸一窒, 心如刀绞。
是了……无论他说什么,许景昭都不会再信了。
也是…自己先前做了如此多的荒唐事!
痛色在眸底翻涌,他艰难开口:“我没有……”
许景昭振袖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庄少白踉跄后退。
“庄师兄,你吃错药了。”
他挥手就向着前面走去,庄少白望着空落落的手心,心头如被烙铁烫过,火辣辣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闷痛,“你以为裴玄墨是什么好人吗?”
许景昭脚步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庄少白喉结滚动,话语艰涩:“你可曾想过,春隐门为何偏偏收养你?那裴玄墨又是什么好东西?他夺你机缘,占你命格,他们竟还逼你签下婚约……”
裴玄墨该死,春隐门更该死!
许景昭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看了庄少白一眼,庄少白此人话不可信。
他现在是在诋毁裴玄墨跟春隐门,可谁能知道这是不是庄少白又打的什么主意。
许景昭不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只冷声道:“若再让我听见半句辱及春隐门之言,休怪我不客气。”
望着许景昭眼底冰锥般的警告,庄少白心口骤缩,痛得几乎弯下腰去,他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如纸。
“你难道不想知道五岁前的记忆吗?你……”
他忽的住了口。
许景昭五岁前,全家居住在南洲花溪村,与他家相隔不远。那时他母亲病重癫狂,他在村中受尽欺凌,直到许景昭一家出现……
可他既渴望许景昭知晓一切,却又恐惧不敢开口。
难道又要让许景昭重温一遍灭门之痛?
难道让许景昭明了,养他长大的春隐门对他处处算计,与他签订婚约的未婚夫是互换命格的受益者。
从他父母双亡至此……他便被算计着长大。
那太痛太沉重了,只要一想到许景昭承受的苦难,庄少白只觉得心中酸涩,如同被按入冰海,寒水灌入肺腑,冷彻骨髓,难以呼吸。
他终究……无法说出口。
即便许景昭知晓一切,他过往的罪孽也无法抹去,他同样是罪该万死之人。
许景昭淡淡瞥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庄少白看着许景昭的背影,眼眸里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许景昭不必知道这些,不必沾染污秽,但是他可以…他可以替他一步步讨回来,之后他们可以回到南洲,只有彼此,如同幼时那般。
想到此处,庄少白的目光微微柔和下来,眼眸里都是化不开的偏执。
此间事了,他要带昭昭回去。
庄少白的心思,许景昭无从得知,亦无兴趣,他现在想要见到师尊,想让师尊快些服下须弥花。
想到这,许景昭步子拐了个弯,转身折往药圃方向。
仙执殿内,雕花木窗洞开,裹挟玉兰清香的风穿堂而过。
悬于案角的相思玲忽然清鸣一声。
宴微尘搁下笔,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许景昭想他了?
他眸底掠过些许愉悦,原本他还以为,经过昨晚许景昭要生他的气。
宴微尘放下笔,视线落到桌面一角。
那里放一个药匣,药匣里是一枚极品洗髓丹。
他知道许景昭最渴望什么,也在归元塔里见识过那双明亮的眸子,所以他想要为许景昭洗经伐髓,虽然过程艰难,但只要有他在,定能保他安然无恙。
宴微尘冷峻的面容难得柔和了几分。
就在此时,癸七踏进殿来。
“殿主,癸九传信。”
宴微尘抬眸,癸九率人去调查许景昭身世,没成想竟然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
“呈上来。”
癸七将信件放到桌案上,退回原处。
不过他面色稍有犹豫,“殿主,癸九说……此事内情复杂,望您阅后……息怒。”
宴微尘捏着信封的手微微一顿,癸九办事素来稳妥,还未有过这般情况。
难道许景昭的身世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