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许景昭终于流露出属于孩子的稚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跑进院子,发现阿爹跟阿娘伤势很重,裴乘渊赤着上身,几乎整个背脊都被劈开,缠绕着的绷带被血色浸透,身上带着浓浓的血煞气。
钟婉棠面色苍白,心口受伤,气息微弱得几近断绝。裴乘渊手掌抵在她心口,将丝丝缕缕的生机与灵力渡入她体内。
许景昭停下步子,眼眶瞬间红了。
裴乘渊侧过脸来看他,见他哭鼻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爹还没死,你就先哭上了。”
许景昭眼泪止不住,哭的更大声了。
裴乘渊又看了眼站在许景昭身后的庄少白,心里了然,轻咳一声。
“外面冷,快进来。”
许景昭跟庄少白都走进去,许景昭哭的放肆,但不敢吵醒钟婉棠,眼泪哗哗的掉。庄少白被许景昭感染,他本来就喜欢哭,现在跟许景昭哭的不相上下。
裴乘渊看着张着嘴呜呜哭的两孩子,有些手足无措,他正想着怎么安抚,旁边就有人开口。
“这位便是少主吧……”
许景昭这才发现屋子里有两个外人在,连忙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朦胧着眼睛看着身前两位陌生人。
裴乘渊咳嗽了两声,“昭昭,这是你裴伯父跟万伯母。”
许景昭擦了擦泪,看着两个人。
裴伯父跟阿爹长的有一点像,但是眉宇间总是挂着几分愁绪,万伯母看着很温柔,但是嘴笑眼不笑,瞧着有几分凶。
许景昭小声开口,“裴伯父,万伯母。”
裴听河不善言辞,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点了点头。
万莺儿倒是走上前去,“这就是小少主?多年不见,竟已长这么大了。”
许景昭胡乱的点了点头,现在没心思说话,注意力都放到爹娘身上。
裴听河面色凝重,“婉棠伤势太重,你这般……只是权宜之计,若能有祛祟丹就好了…至少能稳住伤势,撑回春隐门。”
庄少白恍惚间捕捉到某个字眼,猛地抬头,“我……我家有!我去取!”
说罢转身就往家中奔去。
她娘是修士,家里有不少丹药,但是他娘从来都不吃,只要吃下丹药意味着清醒,也意味着痛苦。
许景昭目送他离去,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万莺儿站在许景昭身前,她看着许景昭,就想到了裴玄墨,她温和道:“少主要是在春隐门长大,定能跟墨儿玩到一块去,墨儿性格内向,整日都盼着有人能同他玩呢……唉。”
许景昭心不在焉地点头,根本没听清她说的是“墨儿”还是“绿儿”。
万莺儿见许景昭精神不好,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开口道:“少主几岁了?可请过先生,现在修炼了吗?”
“五岁,未请先生,都是爹娘教我。”许景昭揪着手指,视线始终都落在钟婉棠身上,“已经修炼了。”
万莺儿又温声问道:“修炼到何种境界了?正好回去跟墨儿一起。”
许景昭敷衍回道:“快金丹了……”
万莺儿温和的表情僵在脸上,快要维持不住了。
裴听河的视线也瞧了回来,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
“快……快金丹了?”
万莺儿重复一遍,不敢置信,许景昭才五岁,他修为就如此恐怖,那在春隐门里不能修炼的墨儿算什么?
要怎么说?果然不愧是裴乘渊与钟婉棠的孩子么?
是了,这两人就是人中龙凤,那他们的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收回了手,指甲死死捏住,道理她都明白,可她就是不甘心。
裴听河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他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裴乘渊。
裴乘渊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春隐门未来少主,修炼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在别人还在刻苦修炼的时候,他早就把众人甩在身后。
他们拼尽全力才得到的东西,对于裴乘渊来说却是轻轻松松。
而他只不过是裴氏远门旁系,耗尽心力才堪堪在长老面前挣得一丝关注,每每得到夸赞,总是刻苦,努力,最后还要在叹息一声,尽管如此努力,还是跟裴乘渊云泥之别。
就连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也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裴听河与万莺儿不约而同地回头,目光在空中交汇,相同的念头在彼此眼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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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仅仅为了裴玄墨,还有两人自始以来的自卑跟嫉妒,纯坏
可以骂,但是请不要剧透哦~
第104章 杀人凶手
屋子里有人各怀鬼胎, 但是表面却一片祥和。
只有十八岁的许景昭借着自己五岁那年的眼睛,看清了杀人凶手。
裴听河与万莺儿,曾是他父母最信任的至交好友。
裴玄墨与裴听河虽一同长大, 命运却天差地别。一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一个却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尝尽世态炎凉。
裴乘渊有着天之骄子的傲气,喜欢打抱不平,性情洒脱不羁。
裴听河勤勤恳恳数十年,才勉强赢得站在裴乘渊身旁的资格,成为春隐门少主的助手。
裴乘渊越是随性洒脱, 裴听河越是嫉妒不甘,但他生性沉闷,话都憋在心里, 那野心却越滚越大。
万莺儿跟他相同经历,但是比他坏的坦荡, 也更明晰自己的野心。
十八岁的许景昭目睹这一切, 震惊与愤怒在胸中翻涌, 却无能为力。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庄少白捧着丹药欢天喜地地回来,气喘吁吁的小脸上带着薄汗,将丹药举起递给裴乘渊。
外面天色将明,还未挣脱浓夜的昏沉,细密的雨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唢呐和哭喊,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景昭心里也松了口气, 经过裴乘渊半宿的努力,钟婉棠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裴乘渊不顾自己满身伤痕,柔声对庄少白说:“好孩子。”
庄少白脸颊微红,捧着丹药上前一步。
许景昭望向庄少白, 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还好,阿娘不会有事了。
可下一秒,万莺儿突然伸手捏起丹药,指尖轻捻,丹药化作齑粉从她指间飘落。
许景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裴乘渊怔愣片刻,面上首次浮现怒意,“万莺儿,你要做什么?”
万莺儿漫不经心地碾着指尖的粉末,神色恍惚,只淡淡回道:“对不住了,门主。”
接下来的变故发生得太快,裴听河与万莺儿同时出手,灵力激荡,屋内器物应声而碎,小院的地面被割裂出无数沟壑。裴乘渊重伤在身,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袍。
等许景昭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混乱中中了不知谁的攻击,身体里灵气紊乱。
裴乘渊身上气势逼人,以重伤之躯承下所有伤害,他握着剑的手颤抖,但是眼神凌厉又坚定。
“昭昭,带你阿娘走。”
钟婉棠意识模糊,许景昭与庄少白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跌跌撞撞地逃出小院,万莺儿还想追,却被裴乘渊一剑封死退路。
他的妻儿在外面,只要他活着,没有人能动他们。
除非他死。
许景昭的意识时断时续,恐惧、不甘、怨恨、痛惜……种种情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被风胡乱吹到后面,等他停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