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微尘座下弟子,各个都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傲气有之,谦逊不足,但许景昭是个异类,他胆小,害怕,会认错,但尽管……这并非是他的错。
许景昭什么事都往身上揽吗?谁教他的?
宴微尘盯着眼前的人影,许景昭穿着自己的袍子,却空荡的好像里面没装什么东西,他想许景昭寄人篱下的十几年,过的真的好吗?
他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觉得有些沉闷,心脏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他想,这应该是许景昭的情绪。
怪不太白私自把精神力给许景昭,竟让他也沾染上了一丝酸楚。
宴微尘的移开了视线,“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教训过不太白了。”
“啊?”许景昭心提了起来,有些慌,结结巴巴开口,“师……师尊,怎么会是不太白的错呢?不是他的错啊,是我自己不小心吞下的,跟他没关系!”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焦急的眼睛,定定道:“是它的错。”
是不太白不顾许景昭身体强塞给他凤髓晶在前,他误会许景昭私吞凤髓晶在后,这些,都是过错。
“不是的师尊。”许景昭急得忘了尊卑,连忙去拉宴微尘的袖子,“师尊,你要罚就罚我,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宴微尘纠正他,“它不是你的东西。”
许景昭更着急了,“它怎么就不是了,它救了我,我喜欢它,我们两个从仙……自小就在一起,离不开的。”
宴微尘不喜许景昭如此,仙执殿有仙执殿的规矩,不可轻易破坏。
“那让你替它受罚,要关在暗无天日妖魔肆虐的绝狱,你去吗?”
绝……绝狱?许景昭嘴唇颤抖了下,眼里有一丝恐惧。
宴微尘看着他,“不要把什么错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替他人背因,就会让自己受苦果,世间因果,皆是如此。”
许景昭的性子太软,容易被人蛊惑利用,也很容易受伤。
许景昭深吸一口气,“我去!”
他抬起头来,尽管手怕的发抖,但是依然坚定道:“师尊,我去!”
许景昭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十分果决。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跟不太白心神相通的那部分魂魄被拨动了一下,紧随着,心脏好像被许景昭的话砸乱了一拍。
原本盘踞在他袖子里的不太白忽的狂躁起来,想要挣脱宴微尘的禁锢去找许景昭,他反手将不太白扣在袖子里,避开了许景昭的眼眸。
“蠢。”
宴微尘淡淡吐出一个字,转身离开。
许景昭在后面追,有些急,“师尊,师尊,你还没说不太白怎么了?”
“它无事。”
宴微尘话音未落,身影忽的消散。
许景昭扑了个空,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掌心向前一抓,手腕里却多了一块黑色的晶莹剔透摸不出材质的东西。
许景昭在原地看了一圈,捏着手里的东西,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师尊给的吗?师尊给我做什么?”
这是宴微尘给他的歉礼。
许景昭在师尊那里伤势第二天就好了,现在精神力又突破,心情还算平稳,只是不知道不太白怎么样,他有些担忧。
他伤势好了,自然要回兰规院。
仙执殿的雪已经化净,天气稍暖,从仙执殿到兰规院的路上,地面浅绿铺盖,除此之外,便只有光秃秃的玉兰树。
许景昭闭上眼,他精神力向外延伸,穿透冻土,顺着玉兰树的根茎向下伸展,盘根错节的根系连接在一起,他成了埋在土地里的冻石,成了刚冒芽的荒草。
风吹过草叶,他也觉得阴凉,他抓住风的尾尖攀上了天际,化作枯叶飘扬向上,宽广无涯的天际尽收眼底,穿过云雾,绕过山峰。
精神力在触及雪山之巅时耗尽,极速坠落重回身体,被风拉扯向下的十二息里,他好像觉出了自由。
呼,枯叶飘落下坠,还未落到地面,便被剑光扫过,化成了粉末。
银色剑身光亮如镜,在上面能看到那人俊朗的眉眼,谢温衡手腕一翻,手中剑脱手而出,直直插进旁侧巨石上,剑身没入三分,足以窥见他使了多大力气。
丰毅路过此处,站在谢温衡身后,“温衡,你是在怪我。”
谢温衡平复了下心绪,站起身恭敬道:“师尊,我并非……”
丰毅打断他,“我知道,但你想去仙执殿的事想都不要想。”
谢温衡不解,“师尊,为何不可,以往宗门弟子去仙执殿拜学时,您是答应的。”
丰毅冷哼一声,“哼,你想要去拜学还是要见什么人,我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温衡啊,那许景昭非你命途之人。”
谢温衡小声道:“师尊,我不是。”
“不是吗?”
谢温衡不说话了。
丰毅继续开口,“我劝你趁早断了这心思,你不是早就知晓,外界传言许景昭是养在春隐门的童养媳,日后跟那裴玄墨,也就是他三师兄是道侣。”
谢温衡道:“但裴玄墨早就退婚了。”
丰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所以你当裴乘渊送许景昭去仙执殿是为了什么?”
“他们…”谢温衡攥紧了手指,有些替许景昭不平。
“许景昭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他养在春隐门,日后就要成为春隐门的人吗?”
丰毅理所当然道:“春隐门对他有养育之恩,因果相偿,他嫁给春隐门少门主,并无不妥。”
谢温衡不服,“师尊,春隐门问过他的意见了吗?若以养育之恩相胁,何为恩?何为仇?”
丰毅拧起眉,“温衡,你怎能如此想!”
谢温衡继续开口,“若真如此,他不过是被春隐门豢养的鸟儿,既早有目的,何谈恩情?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看中了许景昭的某样价值,如此,他何得自由?”
“温衡,你太天真了。”
丰毅看着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徒儿,有些失望,“你跟许景昭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的身份,你的心思,日后只会给他惹出麻烦来。”
他语重心长道:“温衡,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容易。”
谢温衡仰头,“我只知若心有所求,千难万险有又何妨,求师尊成全。”
丰毅摇了摇头,他知道谢温衡撞进了南墙,除非自己明悟,否则不可解。
他叹了口气,“现如今玄清宗事端多,你且先带着你师弟们多历练,若仙执殿弟子下次出岛,想见他,我也不拦你。”
仙执殿弟子经常受到各处委托,代表仙执殿办事,丰毅此言,几乎就是给谢温衡最大的让步了。
谢温衡恭敬道:“多谢师尊。”
丰毅摇了摇头,他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倔,正好这次可以磨磨他的性子。
他的目光落到地面被斩碎掉枯叶上,“枯叶浮萍而已,何谈自由?”
许景昭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将那片树叶放回衣襟,再抬头,他已经站在兰规院的牌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