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薄家瞬间跟炸开了锅一样。
有人连忙跑去通知薄家的其他人,也有机灵点的侍从选择早早候在了原地。
仙船降落,先下来的是甲士和婢女,随后才是剑傀。
这些是少主身边的亲信,薄家的侍从都认得。
可接下来的这一位……就完完全全是一张生面孔了。
一袭黑衣的剑修身材高大修长,他的脸上佩戴着半张面具,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抿紧成一条线的薄唇。
他在下来之后并没有在意周遭投射过来的视线,而是伸出手让少年搭着他的手臂从舷梯上下来。
以往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傀一,他才是薄倦意身边最亲近的那一个。
但这一次还没等他上前,黑衣剑修就已经先伸出了手。
傀一的动作一顿,他稍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把手放在秦悬渊的掌心上。
薄倦意没有发觉到这在剑傀和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搭着秦悬渊的手,后者也没有松开,两个人就这样双手交握着。
这一幕落在赶来的薄家人的眼中,他们一个个惊诧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薄云烨为薄倦意的招亲的事情在上界都传遍了,薄家也亦知晓,甚至他们也知道薄倦意最后选了个散修作为道侣。
莫非……这就是那个散修?
薄家人好奇地看着秦悬渊,然而他们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也没有看出来这个散修有哪点是值得他们薄家最贵重的小少主所看上的。
“月伴儿原来喜欢的是这种类型?我手底下刚好有个门客也和这小子差不多,要不改天我试着把人送过去?”出声的这位是薄家的小姐,她喜欢美人,手底下豢养了不少赏心悦目的男男女女。
另一人连忙阻止了她:“你何时看见月伴儿与人如此亲近过?连你我都没资格走在他身边,这散修能被月伴儿选中肯定是有几分手段的,你还是别上去触了霉头。”
说到这里时,他又压低了嗓音,像是忌讳着什么似的。
“别忘记了,你今天敢送人,明天神霄降阙的那一位……”
余下的话那人没有继续说,但言下之意在场的薄家人却是听懂了。
一提及神霄降阙内那位‘老祖’,薄家人几乎无一不感到惧怕的,他们连忙噤声,连闲聊都不敢说了。
发生在薄家人身上的这点小插曲并没能影响到秦悬渊和薄倦意。
跟在少年的身边,秦悬渊也算是见识到了对方在薄家的地位。
一路上不管是仆从还是门客,亦或者是薄家旁支的小姐少爷,他们见了薄倦意都是恭恭敬敬的。
薄家是个大家族,从上古时期屹立至今,族内的人数很多,分支需要攀附着主支,主支内薄家主膝下只有薄倦意一个孩子。
他早早就钦定薄倦意为薄家的少主,只要他在位一天,薄倦意在薄家的地位就不可撼动。
更别说后来薄倦意直接被薄云烨养在了身边,等于在薄家话语权最重的两个人都是薄倦意的靠山。
薄家人自打那时候就知道,薄倦意哪里是什么小少主,分明就是个得罪不起的小祖宗。
不管是分支还是主支,到了这小祖宗的面前一样都得笑脸相迎。
而薄倦意对他们的态度则要冷淡许多。
他常年陪着薄云烨住在神霄降阙,一年到头回薄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薄家的熟悉程度恐怕还不如那些门客。
加上薄家人又多,今天来个堂哥,明天有个堂妹,那么多张面孔他实在记不住。
能点头回应已经是他能想到对待这些不熟的亲人最好的办法了。
薄家人也不介意,说起来他们家小祖宗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了,有些世家的少主嚣张起来还会把家中的兄弟姊妹当成仆人一样磋磨使唤。
比较起来,薄倦意这种逢年过节就会给他们送礼,练了丹药也不忘给家中的亲人送一份的小祖宗简直别提有多么招人疼了,说出去都是引人羡慕的存在。
“你看到了吗?月伴儿对我笑了。”
“胡说什么,月伴儿是冲我笑的!”
以上类似的发言在薄倦意走过的地方都能听得见这些薄家人在争吵到底谁更受月伴儿的喜欢。
而这也是薄倦意每次回家都会发生的惯例。
薄家的侍从们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
在见到薄倦意的父母之前,秦悬渊对他们的想象都是高贵威严的、符合世人对这种大家族掌权者的幻想。
可等他真正见到这两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和他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他们不仅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反而很平和可亲。
薄家主现年三百岁,外貌却是一副儒雅的文人模样,而坐在他身边是薄倦意的母亲——江宣君。
这位江夫人同样出身大家族,只不过跟薄家不同,江家是真的不剩多少人了,当年那场三族战役,江家阖族上下都填了进去,仅存的血脉也子嗣稀薄,一代代传下来,到了江夫人这一代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了。
薄延风上门求亲时,还是破费了一番周折才和江宣君结成了道侣。
两夫妇婚后也恩爱如初,薄倦意和秦悬渊他们来的时候,薄延风还在念着他给爱侣写的情诗。
“父亲,母亲,这是我的道侣。”
薄倦意向他们介绍道。
秦悬渊闻言,立刻僵硬着身体弯下腰行礼,他的面上看似淡定,内心却是慌得不行。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那么快就和薄倦意的父母见面。
上到仙船的时候,秦悬渊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第一次登门拜访该做些什么。
只能像木头一样杵在薄倦意的身边,唇角抿得愈发紧绷。
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却将他轻轻托了起来。
“好孩子,让我看看。”
温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秦悬渊抬起头,发现托起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薄倦意的母亲。
江宣君长得很温婉,她的容貌没有一点攻击性,笑起来时给人感觉也像是有道春风拂过心坎儿。
此时她穿着一身素衣,模样不像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当家夫人,更像是一个寻常妇人。
她说话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腔调,而是轻轻的、缓缓的,温柔得不可思议。
秦悬渊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一点对自己的嫌弃。
和所有见到他和薄倦意的那些人不同,江夫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是个散修就对他报以异样的目光,相反,江宣君看他的眼神很温和,就像是在看着自家的小辈一样。
当秦悬渊把面具摘下来时,她还会惊讶地称赞道:“多英俊的一个小伙儿呀。”
秦悬渊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可以斩杀无数的血俑,也可以冷着脸逼退那些对手,唯独却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这种来自他人的善意。
……尤其他们还是少年的父母。
好在薄倦意把江宣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我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差?”
薄倦意绝口不提他在挑选道侣的时候起的那点小心思,他拉着秦悬渊走到父母的对面坐下。
薄延风和江宣君又连忙问了他在太衍神宗内的生活。
薄倦意都一一回答了。
他们的谈话很平淡,都是一些家人会经常问候的事情,身体如何,在那边还住得习惯吗?
一字一句皆是关心的话。
秦悬渊偶尔被问及时也会聊上那么一两句,薄延风和江宣君都是随和的人,他们会顾及到秦悬渊的感受,在聊天的时候也从不会将他冷落在一旁。
在这个过程中,秦悬渊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到慢慢地会主动谈及一些自己的事情。
听到秦悬渊的母亲已经不在世的时候,江宣君愣了一下,她和薄延风对视一眼,没有向秦悬渊说那些安慰的话,只是道:“你现在也有一个新的家了,我、延风还有月伴儿就是你新的家人。”
“想必你母亲知道了也为你感到会开心的。”
……家人?
秦悬渊的神色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