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弟,你还没说你要来我这儿做什么呢?”
闻人语沉思片刻,谨慎道,“师父说我的洞府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走错了。”
不是来找他谈情说爱的就好,祝弥倏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起轻快的笑容,“这边洞府是比较多,你看着哪个比较好收拾随便住就行。”
南山门鼎盛时大半个山头都是洞府,后来渐渐衰弱,没人住的洞府越来越多,起初还能派人定期清理,后来连清理的人都没有了,就荒废了下来。
祝弥刚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众荒废的洞府,精挑细选之后定在了这里。
原因无他,好收拾。
而且他还没有灵力,只能自己动手一点点地清理,足足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才清理完毕。
师弟可能在挑洞府时,误入了自己这里。
祝弥胡乱披上了自己的衣服,走到师弟旁边,把鸟从地上拔了起来,“师弟,黑羽没有吓到你罢?”
闻人语摇了摇头。
“你还要挑洞府么?你不认路,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师弟沉默了片刻,没有拒绝。
两人从祝弥的洞府里出来,外面天是黑的,风是暖的。
祝弥已经做好随师弟逛完一整圈的准备,不料师弟刚一出来,就找到了目标,指了指离他洞府最近的那一个,开口,“师兄,就这个吧,我选好了。”
两处洞府挨得实在进,只怕一人说话声音稍大一些,另一侧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祝弥一怔,随即警铃大作,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师弟,这个洞府我看过,空间狭窄,光线不好,湿气也重,你要不再选一个新的罢?”
“不了,”师弟微微摇头,“师兄,我怕黑,不敢一个人住在太空旷的地方。”
祝弥:“……”
想不到师弟人高马大的,竟然怕黑?
师弟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用没有证实的想法去揣测师弟的心思,多少就有些不符合同门师兄弟的情谊了。
“那好吧,”祝弥回他,“就当我两相互有个照应,也算好事一桩。”
师弟沉沉嗯了一声,突然又问,“师兄,若是我怕黑,能去找你么?”
“我不打扰你,只在你洞府里占很小一块地方,可以么?”
祝弥手一挥,“可以。”
祝弥心里得意,这下自己也是可靠的师兄了。
“师弟,我们进去看看洞府罢?”
两人又一前一后进了祝弥旁边的洞府。
用自己的灵力激活洞府内的明火石,闻人语发现洞府果然和祝弥形容的相差不大,除了灵气充沛一些,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洞府。
他没有再说话,开始动手清理洞府里的灰尘。
在旁边看着的祝弥心下微惊,“师弟,你怎么不用灵力清理?”
只见师弟幽幽转过身,似有几分为难地回他,“我灵力低微,今日那一剑,已经用尽了体内的灵力。”
祝弥更震惊了,师弟那一剑威力可不小……
他忍不住问,“你如今修为在什么境界?”
“筑基第八层。”
祝弥:“……!”
“那你今日何必要花光体内的灵力去掀我的帽子?!”祝弥简直为他的浪费行为痛心疾首,“你若是好奇我的相貌,何必急于这一时?!”
师弟没有回答,面具挡住了师弟的神情,但隔着面具,祝弥依旧感受到了师弟的无措。
“算了,你收拾吧。”祝弥无奈道。
南山门的规矩便是洞府只能自己动手收拾,若是被发现有人违背门规,必然遭到重罚。
此时师父还没闭关,被抓到了那自然是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但违背门规的事情自己也没少做啊,祝弥这样想着,便施了个小范围的净屋咒,把洞府里的床给弄干净了。
余默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继续你的,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祝弥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床上,“师弟,我坐一下你的床,不介意罢?”
“不介意。”
祝弥打了个哈欠。
“师兄若是困了,就先回去歇息罢。”
“你不是你一个人怕黑么?”祝弥眨了眨眼底的水珠,“我陪着你,等你收拾完了再回去。”
“不用道谢。”祝弥又自顾自地补上一句。
闻人语默不作声,继续擦拭着桌椅上的灰尘。
“师弟,你为什么到想在还戴着面具啊?山上又没有你的仇家。”祝弥又含含糊糊地问。
扭过头去看,祝弥手肘撑着床尾的矮桌上,已经困得眼皮直坠,不大精神地歪着头看他。
好似只有他眼底的那一点好奇支撑着他还没睡过去。
“在下相貌平平,恐污了师兄的眼睛。”
“真的么……”祝弥声音越来越小,眼皮缓缓地合上了。
祝弥睡着了,手臂搭到矮桌上,脑袋枕了上去,只留下半边侧脸,将要消融的雪色一般在晦暗光线里沉浮。
闻人语旋即丢了手里的布块,给自己施了个净衣咒,走到床边,把祝弥抱了起来,走向祝弥的洞府。
一直到把祝弥放回他自己的床上,祝弥也没有醒过来。
闻人语摘下面具,坐在床上,虚虚握着他的手,端详躺着的人。
直到天明。
翌日,闻人语离开,去了师文清那儿。
师文清对他的到来感到十分诧异,“你又来做什么?你该不会真的指望我教会你点什么罢?”
闻人语:“……”
“还是说你后悔了,不想让他记起来,不愿意陪同他下山?”
“……没有。”闻人语回答。
他这一次来南山门,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祝弥花了整整五十年的时间稳固金丹,如今再怎么认真修炼都无法再精进,离元婴期仅有一线之遥也如天堑之高。
要是想突破金丹期,需得找回被封存的那十年记忆。
修士与凡人不同,无论是精神还是□□,都远比凡人强大得多,按理说,祝弥如今已经是金丹修士,那些记忆早该想起来了。
然而,这五十年里,祝弥没有任何一丝要记起来的迹象,每日只知道修炼,打听好吃的好玩儿的。
那些令他痛苦的、被排斥的记忆被遗忘在内心最深处。
该来的终究会来。
祝弥想不起来,只能一点点地去找回来。
闻人语少见的迟疑,“我不知道,他自己想不想记起来。”
师文清轻哼了一声,“他什么都不记得,你让他选?他还能怎么选?”
闻人语陷入沉默。
“我看就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师文清幽幽道,“怕他想起来又恨你,又舍不得现在朝夕相处的难得日子。”
闻人语呼吸微滞,没有反驳。
五十年,不是修士的弹指一瞬么?
为什么会觉得漫长难捱?
至少自己知道祝弥人在哪里,在过什么样的日子,不是么?
那祝弥呢?
一个凡人能有多少个十年?
祝弥杳无音信地等了整整十年,等来一个唯独记不住他的自己。
师文清又说,“明日你就同他下山。”
闻人语倏地抬眼,眉心打结。
“你不是想让他选么?”师文清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这就叫他来。”
祝弥醒来时,懵了一瞬才醒过神,回了师父的话,便起身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