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陆砚雪,变化大不大?那帮老东西前阵子那么玩他,一边给他希望,又一边吊着他,每次这小子提出点什么过分要求,他们都知道装聋作哑,找各种理由搪塞回去。”
一顿,程阎勾唇:“———是被逼疯了吧?被轻贱到这种地步,换我我也会疯的,况且这小子一开始刚入狱的时候,不是被澡堂那个狱警强行标记过?当时还要死要活,这才过去多长时间,整个人就忘了当初的自己了。”
“……环境吃人啊,他绝对没办法跟自己和解,”他笑着摇了摇头,感慨至此,终于引入正题:“所以,我说彭董事长,你真的打算在这里蹉跎一辈子吗?”
他刻意强调了“彭董事长”四个字。
彭庭献一时没有接话。
他非常能理解程阎的出发点,一是身为服刑时间最长的犯人,深知环境对人的同化性,不愿看到一条条年轻生命陨落,二来同为舍友,他也更倾向于先帮助自己。
但先不论他需不需要冒险越狱,单单提起“同化”这一点……彭庭献转念间便想起了某个人。
他想起当初曲行虎配合自己越狱,结果在医务室被裴周驭现场抓包,那时候连他都以为曲行虎完了,但戏剧性的是,裴周驭居然主动承认了自己。
当方头联合所有人一起怀疑他时,一口黑锅从天而降,裴周驭甚至没有辩驳,就那样轻易地低头认了错。
———可“投降”这样敏感的行为,真的会出现在一个指挥官身上吗?
曾经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为何面对枪林弹雨都不怕,偏偏几句别有用心的污蔑,就足以让他默然认罪。
他并不清楚裴周驭当年判刑的罪名,但既然能被送进八监改造,用脚丫子想都知道,裴周驭当时一定反抗非常激烈。
一个可能被绑起来时都要咬狱警一口的人,就在那一幕,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慢慢举高了自己的双手。
这荒诞的前后对比,和陆砚雪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彭庭献脑子里一直在过裴周驭的脸,良久沉默下来,被程阎看在眼里,以为他终于对越狱感到心动。
于是张开嘴,程阎打算再撺掇他一次。
忽然的,监舍的门被重重敲了敲。
裴周驭将指关节叩在门上,狠戾地打断他们对话,彭庭献一下子看过去,发现裴周驭的表情竟然很不对。
他收起了平日的淡然,竟露出一副警告面孔,眼眸森寒地盯着程阎,注视他,然后缓缓抬起一只手。
指尖指向他的嘴,一个字没挑明,但威慑力已足够。
程阎一下子闭了嘴,兴奋也凝固在脸上。
———这已经不是彭庭献第一次发现了,他非常惧怕裴周驭,无论是裴周驭口出狂言咒骂蓝仪云,还是有时来监舍探望自己,程阎总是躲着他走。
一如此刻,程阎又佯装困倦地爬回了床上。
他打着哈欠,把被子重新盖好,监舍的门也在几秒后被打开,霍云偃将低气压的裴周驭掩盖在身后,清咳一声,沉着脸催促:“出来,彭庭献,有监外来电。”
彭庭献愣了下:“监外?”
“嗯,一位律师。”
霍云偃不太好的语气回荡在走廊,彭庭献眼中却闪过笑意,走出来,门刚在身后被关闭,后颈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
裴周驭大掌握住他后颈,手心上的粗糙撞到他腺体上,彭庭献吃痛,闷哼了声,颇为不爽地转过头:“干什么?”
裴周驭冷眼睨他,不回应。
走廊上升起一股古怪气息,闻了让人感觉压抑,彭庭献“嘶”了声揉揉自己脖子,无视他,跟随霍云偃走去。
他们来到长官办公室,一个电话正朝上放置,那头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没有被挂断,仍沉默着等。
彭庭献眼尖地看到屏幕上显示了号码,确认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律师。
他快步走过去,立刻喜笑颜开:“喂?”
电话被再次接通,那头顿一秒,不确定道:“庭献?”
“是我。”
彭庭献笑盈盈地说。
电话的免提被提前打开,他表情不加掩饰,被旁边二人收尽眼底,霍云偃抱胸叹了口气,感觉身旁凉飕飕,摸着胳膊转身离开。
裴周驭没走,反倒在沙发坐下,仰头揉了下眉心。
办公室里寂静一阵,律师却终于放下心来。
“好久没联系了,庭献,”他在那头笑叹,然后微微一顿:“我的探监申请一直被蓝小姐拒绝,好在能拜托几位朋友帮忙,她今天终于同意我们通话,虽然只有十分钟,但刚才也亲手帮我转接了。”
“非常善良的一位小姐。”他这样总结。
暗示点到这里,彭庭献自然读懂他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下:“是,我在这里也一直被蓝小姐照顾。”
“你这三个月过的怎么样?当时官司没帮你打赢,眼睁睁看你下跪认罪,我也很挫败。”
律师音量小了些,语气也随之沉降。
“听说孟涧上次来监狱看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庭献,虽然于心不忍,但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孟涧接手公司之后其实发展还算不错,生意越做越大,泊林盈利非常可观,他也打算再出口一批武器。”
“再”这个字眼被轻飘飘带过,彭庭献却一弯唇:“那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你别灰心,虽然都是为了公司着想,但你当时急于出口武器的原因可能是太着急了,这样道德低下的行为,换作平常的你,唉……”
律师长叹一口气,彭庭献的笑容却愈发扩大,话锋一转:“你想我吗?”
背后有人起了身。
律师迟疑片刻,因为不清楚蓝仪云有没有在转接后监听,涉及到彭庭献的感情问题,他本能替他防备。
过去五秒,他才低低发出一句:“想……”
蓦地,电话被一只手扣了回去。
彭庭献接着感到一股压迫,男人的胸膛抵在了他后背上,坚硬的制服金属外壳泛起冰凉,他的小腹被堵在桌角,某部分传来酸胀饱满的触感。
咬牙闷哼了声,彭庭献笑得得意:“buddy。”
这称呼很耳熟,裴周驭放在桌上的手顿了一下,虽然没明确问,但他有意识这是条狗的名字。
他不回应,另一只手绕到彭庭献后颈,摩挲而过那块小小的隆起,气味源太近了。
很难让人忍住不咬下去。
彭庭献又掠了眼刚才挂断的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只有两分半,但律师说蓝仪云给了他们十分钟,那剩下的时间,怎么办?
他正感到凝噎,电话忽然又打了回来,律师纳闷至极,每一次震动都让桌面嗡嗡作响。
这次彭庭献率先预判了某人的动作,提前接起电话,放在了自己耳边。
正要开口,举着电话的手莫名被人按了按。
裴周驭主动帮他把电话贴近,紧靠在他侧脸,让他所有声音都能被对方清晰捕捉。
彭庭献笑着回头看他。
裴周驭抱着他后背压过来,嘴唇也贴近了他的腺体,彭庭献察觉到危险,欲出声,嘴上瞬间多了只手。
裴周驭捂住了他的嘴,收回身,冷漠着脸狠狠向他臀部一撞。
彭庭献小腹磕在桌边上。
某人语气平缓,质问道:“爽吗,庭献。”
第85章
庭献。
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亲昵称呼,彭庭献霎时一愣,有点儿没缓过神来,但笑容已经下意识勾起:“你叫我什么?”
“彭庭献。”
“是不是多说了一个字?”
彭庭献锲而不舍地逗弄他,裴周驭神色淡淡,大掌覆上了他左半边的区域,他在比对自己掌心和彭庭献这里的大小。
会进到哪里去。
彭庭献发觉他心不在焉,同时有什么坚硬的物体邸住了自己,比枪口还具有危险性,但触感带上了人体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