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震耳的威慑力在操场炸开,有人惊呼出声,争吵的犯人们立刻抱头蹲地。
栖息在树枝间避雨的鸟儿惊惧溃逃,振翅力度抖落数片绿叶,有一片晃荡着在空中弯弯划下,落在彭庭献肩头,还有一滴雨水。
天空被子弹打出窟窿,下雨了。
彭庭献将落叶从肩头拿下,夹在两指之间,悠哉悠哉地转着看戏,何骏在雨中杀进矛盾漩涡,彭庭献看了一会儿他气势威武地教训犯人,觉得没意思,转头朝远处其他监区望过去。
二到四监都是些入狱年头久远的老人,监区人数已达上限,不像五监一样新老掺半,每年还会进来一批清剿行动的落网者。
放眼望去,那些容貌疲惫衣服邋遢的老犯人们都异常安静,对这边乱成一窝的骂战也毫无兴趣,低头打瞌睡者居多,如同被断了线的木偶,行尸走肉,在帕森度日如年的一天天岁月里失去生气。
彭庭献看着他们,想起自己无期徒刑的罪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只闪过一瞬便烟消云散,因为他用余光瞥见了操场入口处的警卫台。
裴周驭在那呢。
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彭庭献隔着大半个操场欣赏他雨中湿透的身体。
操场的站岗台上没有避雨棚,逐渐倾斜的天空如同向地面泼水,雨点越来越密集,风也大起来,裴周驭却依旧纹丝不动。
昨晚在监舍共度良夜的时光很短暂,彭庭献睡眠作息早,睡着后手腕便被扣在了床头,他半夜翻身时挣醒了一次,发现裴周驭正在门外铁栏前坐着,背对自己入睡。
彭庭献忍不住用舌尖舔了一下蠢蠢欲动的犬齿,目光聚焦在裴周驭后颈的阻隔贴上。
从昨晚他就注意到这片阻隔贴,眼下大雨滂沱,裴周驭那里湿润浸透,被雨水冰得微微发红肿胀的腺体露出一截,显得整个人又强大又可怜。
而且他腰沟那里还有一道被湿雨砸出的紧贴肌肉的凹线,小腹也有倒三角轮廓,在雨里,湿衣紧贴的情况下,凸起尤其明显。
彭庭献入狱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展,作为R星数一数二的富商,主动凑到他身边的模特和朋友送上来的玩具们并不算少,身材绝顶一直是他历来所有情人的共同特征,但无论曾经这些玩物是暂时标记还是永久标记,都抵不过现在裴周驭身上“从未被标记”这五个大字。
更何况他还常年端着一副无欲无求的冷脸。
兴许是彭庭献炽热的注视太过明目张胆,裴周驭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敏锐地转过头,当场抓包他的偷窥。
刚刚注意力全放在他引人遐想的身材上,彭庭献在他转头面向自己这一刻,才发现,他脸上的嘴笼已经被摘掉了。
这说明他的易感期已经彻底结束,可以自由地露出下半张脸。
长期带嘴笼的缘故,裴周驭侧脸的下颌线有些内收,显得脸型凌厉,每一处棱角都异常硬朗,唇形也细薄偏窄,不怎么爱笑的样子。
在这一点上,彭庭献恰好与之相反,不仅常将笑容挂在嘴边,还非常善于给人留下亲切友好的第一印象。
譬如此时,和他对视上的这一秒,彭庭献立马展露最大方的笑容,没有被抓包的半点局促和心虚,还将刚才把玩手中的绿叶举过头顶,笑着向他发送了一个“打伞”的友情提醒。
忽地,肩膀被人拍了拍,何骏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好整以暇地哟了声:“那不你仇人?”
“怎么能这么说呢。”
彭庭献眼底笑容加深:“裴警官明明是我的大恩人,为了保护我,把自己的好同事都打晕过去了。”
何骏冷不丁也笑了下:“他想打狱警不是很正常。”
这话听着有点东西,彭庭献扭头看他,挑了下眉,表示自己好奇。
何骏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正借着树荫避雨,枝繁叶茂,雨水打湿了眼前视线,彭庭献有点看不清,只好眯起眼睛盯着他。
何骏先是谨慎地观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才张开嘴唇,用唇语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向他陈述:
“裴周驭以前,也是帕森的犯人。”
第13章
天空中好似劈下一道闷雷,彭庭献愣了一瞬,满脸诧异地将整个身体缓缓转过来面向他。
何骏在他脸上看见自己预期的表情,很是满意像他这般的富人出现这种被自己震慑住的反应,于是内幕越抖越多:“他标记能力没有问题,只是入狱的时候被关进实验室腺体改造过,注射化学毒素什么的,被当试验品测试了。”
他说话的同时余光也似有若无地飘向警卫台,发现裴周驭正看着他们,大方地冲他扬起胳膊挥挥手,笑了笑。
彭庭献也在这时噤声,陷入沉思。
很快,跑操铃声在雨中准时响起,没有因天气取消或延迟,引来操场内一片哀嚎遍野。
身后刚镇压下来的几个犯人又隐隐躁动,何骏脸色当即耷拉下来,一头杀回去维持秩序,前面监区的队伍开始缓慢挪动,彭庭献也回到了自己队伍里,服从跟操。
他迈腿的速度在一帮人里算最平稳,动作也相当优雅好看,每天早上坚持晨跑是他过去二十九年里的人生信条之一,如果条件允许,他不介意跑完后像往常一样冲个澡,然后品尝一杯锡兰红茶。
可惜现在没有豪华浴缸,也没有红茶。
只有sare这条看自己不爽的狗。
跑操队伍经过警卫台时,趴在边上的sare眼尖地发现了彭庭献,立刻弹射四肢蹦起来冲着他嗷嗷狂吠。
跑道上离它最近的犯人吓得一哆嗦,你一惊我一乍,周围一圈人很快乱作一团。
裴周驭颇为不满地低头看了眼sare,绕在手腕上的狗绳暗地一使力,Siri脖子一紧,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后便停止吠叫,嗷呜一声委屈巴巴地把脑袋放回了地上。
守在队伍后面的何骏两三步赶了过来,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犯人脑门上:“一个狗你怕什么!大呼小叫,有纪律考核知不知道!所有人都有!加跑一圈!”
这话砸进队伍里的杀伤力不亚于一颗深水炸弹,哀嚎声像水纹一样层层推开,波及整个队伍里所有人,这位犯人感觉自己后背一痛,有人趁乱泄愤,狠狠锤了他一拳。
无端成为公敌的委屈让他像吃了哑巴亏一样,悲愤的情绪火苗在滂沱大雨下反而愈加燃烧,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攥起了拳头,冲着sare的头顶一拳打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裴周驭反应速度异常快,大手将sare猛然一拽避开攻击,同时抬腿一脚踹在他肩膀上。
犯人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像受到重创一样失去平衡,滚出去两米远。
何骏一刹那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裴周驭,裴周驭不急不缓地收回脚,他本来就高,脚下又踩着警卫台,半吊着眼皮睥睨他们的眼神像看小孩子胡闹。
而且他看起来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用力过猛,半弯下腰伸手轻轻摸了摸sare的脑袋,给予安慰。
sare很有眼力见地收回了刚才龇出去的牙,在他宽厚粗糙的大掌下蜷缩成一团,惊魂未定地呜咽撒娇起来。
“我操……”
被打的犯人更加惊魂未定地从地上坐起来,他捂着后脑勺,翻滚带来的晕眩感让他神智蒙圈,何骏赶快过来检查了一下他有无外伤,幸好只是囚服破损,膝盖和手肘蹭下来一块带血的皮。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裴周驭,有恼怒,不忿,还有像方头和蓝仪云一样掺杂着某些往事的顾忌。
碍于裴周驭身上威慑力十足的警服,不知真相的犯人们一齐安静下来,纷纷低下头扮起了缩头乌龟。
而这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果然又出场了。
“好凶呀,裴警官。”
彭庭献有模有样地哆嗦了一下肩膀:“换我都要被你那一脚踹骨折了。”
裴周驭侧眸轻瞥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置身事外,狗改不了吃屎一样热衷拱火。
何骏眉眼间浮现出烦躁,他刚刚当上第五监区的执行长官,不像方头和澡堂那位狱霸一样能毫无顾忌地冲裴周驭发脾气,于是只好忍着烧红的脸面站出来打圆场道:“行了,都回队里站好,接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