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行啊?”
他话音刚落,彭庭献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也太欺负人了,犯人想打就打,人权在哪里啊?”
他说完便转身面朝裴周驭,双手环胸,以逼问的姿态向他微微倾身:“裴警官,你是不是应该代替你不懂事的狗给我们道个歉啊?”
“就是就是!刚才吓了我一大跳呢!”
“妈的!老子也是!刚才忍着没说,我他妈最怕的就是狗这玩意儿!”
“对呀对呀,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是他的狗先失控吓到我们的。”
此起彼伏的打抱不平声响起,像击鼓传花一样把勇气递交到下一个人嘴里,循环的圆有始有终,回到彭庭献这里时,脸上已然挂起胜利者的笑容。
“你看,裴警官,道歉吧。”
何骏在他们高涨的气氛里也被感染出一丝勇气,装模作样地挺直了一下腰板,刚准备在此刻彰显执行长官的威严,却突然被裴周驭截了胡。
“惩罚犯人,是我范围之内的权利。”他平静道。
“那当然。”彭庭献迅速给予认可,接着话锋一转:“但尊重犯人人权,也是裴警官最基本的义务。”
裴周驭盯着他,又是这幅再熟悉不过的虚伪嘴脸,明明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满脑子里研究的却是怎么咄咄逼人让他下不来台。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道:“你们人这么多,要我挨个道吗。“
“当然不用,体恤警官也是我们犯人应该做的。”
彭庭献察觉到他态度松懈,马上进一步诱导道:“裴警官只需要选择我们其中一个,真诚一点,鞠躬道歉就好了。”
说完,他体贴入微地笑笑。
几滴雨丝砸在鬓角,雨好像快要停了,裴周驭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慢悠悠开口道:好。”
“你自愿作为他们代表,是吗。”他紧接着问。
“如果能成为裴警官的选择,那真是我的荣幸。”彭庭献笑容进一步扩大。
裴周驭低低嗯了一声,没有矫情和犹豫,站在原地和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弯下腰向他俯首鞠了一躬,嗓子里发出低沉磁性的认错:“抱歉。”
“没关系,裴警官,作为代表,我原谅你了。”
彭庭献非常懂得拿捏分寸,没有继续当众刁难他,甚至张开双臂上前一步,做出扶起他的姿势。
眼看手指就要接触到他被臂环勒紧的左膀,彭庭献心里一阵飘飘然,却在仅有一厘米的时候,被身体的主人无情躲了一下。
裴周驭重新一点一点挺直腰板,将身体直回来,盯着彭庭献的眼睛,再一次向他确认道:“惩罚犯人,是我的权利吗?”
彭庭献笑容戛然而止,一丝不对劲的直觉后知后觉蔓延上来,他张了张嘴想狡辩,裴周驭却先他一步开口道:
“那作为代表,你也该替这位犯人接受惩罚了。”
“现在跟我去训犬室,别让我绑你。”
第14章
“没这个必要吧,裴警官。”
“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啊?”
“你生气了?”
“……”
前往训犬室的一路上,彭庭献亦步亦趋地跟在裴周驭身后,嘴巴没有一刻闲下来过。
他一开始很是强颜欢笑,皮笑肉不笑地试探有没有挽回余地,遭到裴周驭长达十分钟的冷暴力后,便演变成破罐子破摔。
雨已经完全停歇,通往训犬室的小路两旁绿意疯长,草丛伸出手将两人拦路,彭庭献身上收集了不少雨水,越往前走越潮湿,他不停抖着黏在胸口的囚服:“裴警官。”
无人回应。
“裴警官。”
彭庭献清清燥热的嗓子:“裴……”
“别叫。”
裴周驭在他前面顿住脚,微微转过头向他露出半截侧脸:“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还叫?”
彭庭献赖以自豪的假笑第一次出现裂痕,非常明显,显得有点苦:“我们去训犬室干什么?”
“喝茶。”
“这就不用了吧,”彭庭献嘴角跳动了下:“和狗坐一桌啊。”
“裴警官,我觉得咱们……唔——”
彭庭献猝不及防地瞪大眼,裴周驭直接转身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嘴巴,虎口以野蛮的力道抵住他的嘴唇,两根手指将脸颊狠狠捏起,使他柔软的腮肉在他掌心里鼓成一个痛苦的球。
彭庭献皱起眉毛哼哼了两声,一只手也很快抓上他手腕,眼里释放出适可而止的警告信号,但他太圆了,此刻就算露出能震慑他人的气场,在裴周驭看来却更像一只胖头鱼,更加激起他搓圆揉扁肆意欺虐的欲望。
“现在再叫两声试试。”
裴周驭盯着他受压迫扭曲痛苦的面容:“叫。”
彭庭献眼底积压的乌云越来越浓郁,裴周驭对视他,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点点将五指张开,然后倏地又握紧,像是要爆发什么一样提前做好了准备。
果然,彭庭献扭曲的眼角慢慢舒展开来,变成平和的微笑——下一秒,他突然伸出舌尖碰了下裴周驭的手心。
触电一样湿热的异样感在掌心炸开,裴周驭条件反射地往回缩手,手腕却被彭庭献牢牢抓住,他不得不用力一挣,彭庭献却紧跟着加同样的力,你来我往,硬是没较量出高下来。
手心里每条掌纹都能清晰感受到温热鼻息,彭庭献被捂在下面的嘴似乎在偷笑,只是没发出声音。
没过多久裴周驭便验证了这个猜测,因为彭庭献笑得脑袋歪向一边,肩膀也狡黠地往上一顶,很是天真无辜。
裴周驭眯起的眼中瞳孔一缩,今日份耐心彻底告罄,另一只手薅起彭庭献的衣领就拎着往里走。
彭庭献趔趔趄趄地被他牵着,脑袋被迫冲着地面,什么都看不清,直到走到路尽头听见一声凶猛狗叫。
这狗无疑是个看门狗,一声嚎叫成了内部通报的信号,接二连三的狗叫声在周围起伏,彭庭献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训狗场,不远处有起码一百个狗笼。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嘴脸狰狞的大型犬,每个都目眦欲裂地瞪着他这个外来人,充血的獠牙上挂满兴奋的唾液。
裴周驭是在这时候将他放开的,他反手关上了身后的防护门,将二人彻底圈禁在这片场地。
“你什么意思?”
彭庭献被他拽得大脑充血,挺起腰时好一阵头晕目眩,他平生最不喜欢被武力胁迫,此刻脾气也再伪装不住,冷笑:“想让我弄死你的狗?”
“是。”
意料之中地看到他露出真面目,裴周驭淡淡扫过他眼睛:“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言罢,他转身从入口的草筐里拿出一身防护衣,棕色棉质,遍布牙印和破损缝补的洞,一下子丢到了彭庭献脚边。
“想活命,十秒之内捡起来穿上。”
裴周驭撂下这句冰冷的话,便朝那片吠声震天的狗笼走去。
他只留下了倒计时,却没有亲自为彭庭献倒数,只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离狗笼越走越近,早有预判般等待他在自己背后服软。
愈来愈近的步伐像前往鬼门关的死神一样逼迫着彭庭献,他精神高度紧绷,笼子里的狼犬们却在察觉到裴周驭靠近后同时发出了齐嚎,兴奋且虔诚,如同丛林野兽恭迎自己的王。
而彭庭献无疑是被王带回来喂饱他们的猎物。
彭庭献平生第一次被逼到快咬碎后槽牙,他恨不得把裴周驭的背影盯穿一个洞,打赌他最后一刻会顾忌自己犯人的身份停手,但裴周驭却连头都没回,动作非常干脆地一把拉开了第一个狗笼的插销。
数十只体型庞大的狼犬一刹那飞速蹿出,伴随着瘆人的凄吼朝彭庭献直直奔去。
彭庭献终于在此刻眼疾手快地套上了防护服,他都没来得及顾上自己有多滑稽狼狈,第一只跑得最快的杜宾犬已经飞扑过来,他正好重心不稳,“砰”一声被杜宾扑倒在地,后背狠狠撞在遍布沙砾的硬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