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头恶狠狠推了彭庭献一把,催促:“站中间去,跪好。”
彭庭献乖顺地走到屋子正中央,冲蓝仪云点头一微笑,非常配合地折叠一只腿,单膝着地,然后另一只紧跟着跪在了地上。
他的动作随着铁链牵扯裴周驭的身体,裴周驭肩膀微微倾斜了些,但他没跪,只是朝彭庭献挪近了一步,借此直起腰来笔挺地站在他旁边。
一站一跪,还有条铁链连接。
怎么看怎么像…主人和狗。
蓝仪云莫名其妙笑出了声,从桌子上抬起一条胳膊,下巴支上去,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问:“怎么回事儿啊,谁先狡辩。”
彭庭献转过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裴周驭,语气却是上位者的命令口气:“裴警官,说话。”
裴周驭侧眸从他脸上凉凉扫过,薄唇一启:“是我干的。”
蓝仪云看好戏似地挑了下眉,看向彭庭献,看表情,他明显也没料到裴周驭会说这种话。
“是我干的。”
裴周驭重复,然后解释道:“刚才澡堂里的情况很简单,彭先生身为S级稀有alpha,被那位狱警要求配合标记,彭先生不从,狱警体罚,所以我替他解决了那位狱警。”
他淡淡道:“抱歉,虽然是为犯人人权着想,我确实下手过重了。”
方头狐疑地在他和彭庭献身上瞥来瞥去,偷看蓝仪云的神色,发现她果然笑容稍微收敛了些,出于某种原因,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犯人人权”这四个字一向是蓝仪云被诟病的地方,自她早年从父亲手中接管监狱开始,便常常因虐待犯人而屡次登上报纸,大部分狱警染上欺凌犯人的习惯也是在她默许下养成的,现在虽然已经在逐渐整改,但效果甚微,“帕森无人权”的臭名早已深入人心。
蓝仪云从趴在的办公桌上直起腰来,倚进椅子里,两指间夹着钢笔一下下敲击桌面,沉吟半晌,她看向彭庭献,说:“轮到你了。”
彭庭献耸肩一笑:“如果是这样的请求送上门来,我不会不从。”
他说完,感到一道视线自上而下冷冰冰地注视下来,抬起头,对视着裴周驭的眼睛说:“毕竟不是所有alpha都像裴警官一样,没有标记能力。”
———头皮猛然泛起一股压迫的剧痛,裴周驭伸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彭庭献疼得一只眼紧闭一只眼半眯,但仍然在笑,他能感觉到裴周驭五根颀长骨感的手指在短硬发茬间逐渐收拢,虎口施压感愈发强烈。
蓝仪云用钢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面,漠然提醒:“裴周驭。”
彭庭献睁开那一只闭着的眼,两眼中全是平和的笑意,他腿根稍微站直起来一点,从双膝贴地变成了半跪立,这样一来,脸部和裴周驭的胯离得更近,像是主动送上去被他惩罚。
“裴警官,”彭庭献悠悠笑着:“生气了吗?”
第5章
房间里静可闻针,“生气”这个字眼一被提及,蓝仪云和方头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他们看向裴周驭的眼神逐渐酝酿出一丝戒备,久违而敏感,气氛明显沉降一个温度。
彭庭献虽然没捕捉到这二位眼神的变化,但他感觉到了扣在自己后脑勺的那只大手弯折了一下指尖,腕骨的野蛮压迫感顺着虎口和指根涌上这里,像要把他头骨生生捏碎。
裴周驭确实在生气。
但他表现得异常、异常平静。
如果不是正亲身体验着被他暗地掌控的恐怖力道,单看裴周驭古井无波的脸,彭庭献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拥有类似“生气”一样的情绪波动。
这股难以忍受的刺痛只产生了一秒,裴周驭便松开了手,慢慢把五指从他后脑勺挪开,伸展活动了一下,低下头,一言不发。
方头看他没有发作的迹象,不自觉松了口气,裴周驭已经将近五年没有再复发过了,“生气”这个词可以出现在帕森任何人身上,唯独裴周驭绝不允许。
蓝仪云从裴周驭没有情绪的脸上挪开视线,冲方头哼哼了声:“指纹结果出来没。”
“地上的肥皂泡沫太多了,花洒管被泡透了,指纹识别不出来。”
蓝仪云啧了声。
澡堂的监控因线路潮湿已经失修有一阵子了,由于洗澡时间极短,犯人通常没有作案空间,加上被袭击的那位狱警又是公认“狱霸”,历年来澡堂从未出过什么幺蛾子。
这下好了,眼皮子底下的作案现场,愣是没留下一点可用信息。
彭庭献始终维持着十分得体的笑容,裴周驭表情也是雷打不动的死板,两个人身上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蓝仪云思考了两分钟,冲彭庭献懒懒挥了两下手:“让方头先带你去监舍报道,明天再去医务室采脚印样本试试。”
方头捉摸不透:“您这是打算相信……”
“我单独跟他聊两句。”蓝仪云指了指裴周驭。
“好。”
方头点头,走上前来给两人松手铐,钥匙“咔哒”一声捅进锁孔里,连接两人的铁链应声而断。
彭庭献一边活动着转手腕一边站起来,转身面朝裴周驭,笑容故意瘪了一下:“裴警官,不好意思,我要先回监舍休息了。”
裴周驭目光定在他笑盈盈的脸上,视线下移,盯住他刚换好的囚服。
编号9。
“在记我的房间号吗?”
彭庭献微笑着看向蓝仪云:“蓝姐,裴警官有权随意出入我的监舍吗?”
蓝仪云又啧了声。
“抱歉,裴警官,如果内部监舍不属于你的管辖范围,今晚就先不用来探望我了,明天见。”
裴周驭没接话,移开双眼,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彭庭献被方头带出办公室。
帕森一共有八个监区,第一监区是医务室,彭庭献跟着方头从走廊穿过时,医务室刚好敞着门。
几个狱医聚在外屋,里面一间小屋是医生办公和私人休息区,那位缺氧昏迷的狱警正躺在办公床上输液,旁边是架药柜,放着青霉素、氯化钠、头孢等常见药物。
彭庭献抬眸看了眼输液管,是很常见的葡萄糖酸钙溶液。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受害者很快就会苏醒过来,把自己才是凶手的事实说出去。
他得想个办法。
让这个人彻底闭嘴。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彭庭献继续往前面的监区走。
第二到第五监区是犯人监舍,帕森统一四人间,墙面灰白,陈设四张床和两个生活橱柜。
门窗均采用钢化夹层玻璃和金属防护门,整个房间内无错台凹凸和监控死角,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漱上厕所需要报备。
彭庭献一踏入监区走廊,监舍两边的犯人听见脚步声,纷纷扒在防护门顶端向外看,兴奋狼嚎叫嚷起来,脏话荤话频出,恨不得冲出去把这个新鲜稀有的alpha当场吞入腹中。
方头回头看了彭庭献一眼,他似乎并不排斥这种处于视觉中央的感觉,信步优雅,举手投足间真的透露着一股贵族出街的气质,甚至还冲某个容貌不错的omega友好一点头。
停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监舍,方头打开防护门,指了下里面:“进去老实点,明早再收拾你。”
“辛苦了,警官。”
彭庭献朝他微微一欠身,抬脚走进去,身后的门“咔哒”关上的同时,屋内三个犯人也一齐转头朝他看过来。
诧异的、平静的、还有一道熟悉的鄙夷和嫌恶。
最后那道视线,来自10号。
彭庭献也佯装出一副意外嘴脸,看着10号说:“是你啊。”
“真特么晦气。”
曲行虎别过脸去,咬牙切齿地低声骂:“最烦跟你们这种有钱人住一个屋,养尊处优的,毛病比屎多。”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瘦小男人欲言又止,尽管他的后颈贴上了阻隔贴,腺体里淡淡的荔枝气味依然似有若无地向外扩散。
彭庭献发觉这股熟悉的味道,朝omega看去,眉眼弯出一抹亲切友好的弧度:“好巧,你也在这里,身体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