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雪和程阎的态度显然明了,彭庭献完全不在意现场这唯一一张反对票,笑着冲程阎点头:“谢谢您信任我。”
“医务室里面那间休息室,没监控,”程阎翻了个身,有些困倦道:“人明早要是还躺在那,什么都好办。”
彭庭献略显诧异:“没监控?”
“嗯,”程阎合上眼:“贺医生不喜欢被人监视。”
第6章
第二天一早,方头脚步声准时在走廊外响起,当然,还有同样作为嫌疑人的裴周驭。
方头一把防护门打开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味,那味道像是屙在裤子里的屎和呕吐物混合之后又被陈年脚皮包裹起来,总之一个字,臭。
“他妈的……”
他满脸嫌恶地捏着鼻子:“上厕所不知道报备?”
“我们早晨按铃了没人管,我们不懂规矩,我们是新来的。”
陆砚雪颤抖着嗓子小声解释,手上不停给曲行虎撕卫生纸:“不好意思警官,这位哥哥有胃炎,好像吃坏东西了,一直在拉肚子。”
方头忍着干呕的冲动往屋里瞅了一眼,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反应,果不其然,都像自己一样躲得远远的。
程阎这老玩意儿难得这么早下地,整个人恨不得把鼻孔移植到钢化窗户外,对新鲜空气的饥渴不是一星半点。
彭庭献稍好一些,虽然明显对这股气味难以忍受,但表情要淡定许多,只是不再维持那副富人假惺惺的关照和友好。
他是真的被恶心到了。
“滚出来跟我去医务室!”方头没好气地嚷嚷道:“什么熊毛病,练那一身腱子肉还能长个玻璃胃,真给老子开眼了!”
陆砚雪连声向他道谢,扶着面色苍白的曲行虎挪到门口,裴周驭侧身给二人让道,面无表情地倚靠在门框上,冲屋内的彭庭献歪了一下头。
要他出来的意思。
“赶紧的!麻溜采完脚印刷澡堂去!”
方头强忍不适给曲行虎搜了一遍全身,确定没有可疑物品后,接着狠狠拽了一把走到门口的彭庭献。
他朝他光溜溜的脑门上呼了一巴掌:“刷不干净晚上就睡那儿!我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手脚麻利点!”
彭庭献捂着脑门轻轻嘶了口气,欲哭无泪地看向裴周驭:“裴警官,疼诶。”
裴周驭冷淡地目视前方:“袭击狱警不疼。”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裴警官。”
彭庭献忍着疼痛无奈叹了口气,迈开腿大步跟上他,转了个身,一边倒退着走一边面对面跟他交流:“袭击狱警的不是你吗?你亲口说的,为了保护我,跟自己的同事大打出手。”
“还没有感谢你呢。”
他双手插兜弯下腰注视他的眼睛,稍微离他近了一些,真诚微笑道:“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吗?下次易感期,让我标记你如何?”
裴周驭脚步一顿。
众所周知,他在易感期因为嗅觉失灵没有标记别人的能力,但属于他的浓郁信息素却从未停止释放,只要他愿意放下身段,监狱里有的是alpha可以标记他。
但这种做法,十年来,从未出现在裴周驭的选择之内。
他抬眸和彭庭献对视,无声的,危险而冰冷。
方头颇为不爽地啧了声,打断彭庭献:“你不跟他说话能死?”
“抱歉。”
彭庭献虽然是在回应方头,但眼睛却继续盯着裴周驭:“可能是裴警官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太重了,有些想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申请止咬器去,”方头不耐烦道:“还想标记狱警,你咋不上天?”
彭庭献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今天医务室稍显清冷,昨日商讨方案的狱医们已经回到各自岗位,昏迷的狱警在里屋输液,外面只剩下贺莲寒一个人值班。
彭庭献对这位气质清冷的女alpha印象还不错,出于绅士礼貌,主动冲她笑着点了下头,对方看到了,但没有给予回应。
“贺医生。”
像那位昏迷的狱警一样,方头对贺莲寒的态度也是无比恭敬:“麻烦你给这两个人采一下脚印样本,昨天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蓝姐打算再试试痕检,还有这个犯人——”
他把浑身恶臭的曲行虎拉过来,声音因憋气立马变了个调:“吃坏东西胃炎犯了。”
曲行虎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离自己很近,但贺莲寒只是冷静地拽了一下耳垂后的口罩挂带,声音隔着布料依然清晰沉稳:
“里屋有卫生间,自己先把肠道排空一下,一会我带你去做胃镜。”
说完她微微一顿,又补充道:“里面有个病人快醒了,我刚给他换好药,你动作注意点,声音不要太大。”
“知道了。”
曲行虎捂着肚子转过身,艰难挪腾身体朝里屋走去,经过彭庭献时情绪莫名格外激动,身体竟然趔趄了下。
彭庭献及时伸手扶他,善解人意地提醒:“小心。”
曲行虎狠狠剜了他一眼,手握成拳抵在墙上,咬牙忍着怒气挪进了里屋。
贺莲寒转头看向裴周驭和彭庭献:“你们谁先采?”
“裴警官先。”
彭庭献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
贺莲寒嗯了声,看一眼裴周驭:“脱鞋吧。”
里屋的陈设十分简单,角落隔离出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曲行虎走进来后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他反手抓着门把手,抬起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圈天花板。
如程阎所言,这里没有监控。
他把视线转向躺在病床上的人,虽然尚未苏醒,但指尖时不时搐动几下,床边输液架上挂着一瓶满满当当的葡萄糖液,贺医生刚刚换过的。
曲行虎感觉自己的胃又叽里咕噜发出惨叫,印泥从今早晨就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相当疼痛难忍,但他没时间消化,只能咬紧后槽牙,快步走到药柜前,挨个翻箱倒柜去找彭庭献所说的头孢曲松溶液。
事实上像这样的常备药并不难找,打开第三个柜子时,曲行虎就看到了一座堆成小山的头孢药瓶。
心头一喜,他赶紧戴上一旁的一次性手套,在确保各个环节不留指纹的情况下,以最快速度换掉了狱警头顶的药瓶。
一分钟后,曲行虎终于能一屁股尘埃落定地坐在了马桶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气流从喉咙间逸出,他清晰地闻到自己口腔里有一股铁锈味,早晨扣嗓子眼催吐的次数太多,印泥盒好几次卡在咽喉边缘,眼看就要成功解脱,但每次都是差那一小下,最后一小下。
没办法,曲行虎只有彻底豁出去这一条路,他闭眼一狠心,使劲一把拽下了裤子。
他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地把印泥排出来,彭庭献只说了两种药物混合会致人死亡,但没说药效发作时间,他得赶在狱警死亡之前离开这个房间。
他咬紧牙关,屁股使劲用力,额头立马红了一片,太阳穴青筋因紧绷根根暴绽。
精神和肉体同时承受着巨大压迫,情急之下,曲行虎狠心一拳捶在自己腹部,即使疼得冷汗直冒,也强忍疼痛一次次憋气让腹部变瘪,借着挤压的劲儿让印泥从肠道里排出。
“噗通——”
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曲行虎狂喜,裤子都没提就迅速站起来回手掏。
他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摘掉一次性手套,屎里淘金时不带一丝犹豫,摘手套,擦印泥,冲水,一气呵成。
他整个人高兴得几乎晕头转向,心脏砰砰跳动起胜利在望的擂鼓,迫不及待去开门,“咚——”,猛然,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
一个男人的胸口。
“咚”的尾音就这样狠狠砸进大脑里,砸得曲行虎一瞬间宕机,所有情绪如霜花结冰般戛然而止。
门把手慢慢从外面被拉开,防弹衣冰冷坚硬的外壳映入眼帘,曲行虎茫然呆滞向上看,裴周驭就这么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