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岁见状,跟谢长兮一起将所有纸扎品都放进耳室,然后离开了院子。
但自始至终,不管他们是问那女子问题,还是同她告别,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谢长兮照例给推车施了术,让车子自己骨碌着往前走,两人并肩在后面跟着。
少年盯着前面的空推车,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谢长兮看了他一眼,突然捉住他的手腕子,把他被门夹到的那只手举起来,放到自己的面前端详。
少年的手指还有些红肿,微微弯曲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谢长兮“啧”了一声,低头凑了上去。
林祈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瞪大了双眼。
“你……干什么?!”
他用力挣扎,奈何谢长兮力气大的出奇,他根本挣扎不脱。
忽而,手上一阵凉风拂过,那火辣辣的痛感竟然瞬间减轻了不少。
林祈岁一怔,只见谢长兮对着他受伤的手,轻轻吹了口气,就松开了。
“我这么吓人吗?”艳鬼笑眯眯的看着他。
林祈岁无语,毫不留情的朝他丢了一记白眼。
谢长兮也不恼,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感叹道:“祈岁,小孩子还是坦诚一些讨人喜欢。”
林祈岁没有说话,但他发现,自己受伤的手,竟然已经奇迹般的痊愈了。
“多谢你。”他轻声道。
少年垂着头,便没有发现,走在他身侧的艳鬼,嘚瑟的高高扬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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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喜同丧(修)
——吱呀。
路过隔壁陈家,一道刺耳的开门声突然自两人身后响起。
林祈岁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
就见,陈家那黑沉沉的木门,被打开了一道缝,一双阴森细长的眼睛正透过门缝死死的盯着他们。
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毒。
“别看了。”谢长兮伸手按在他后颈上,冰凉的掌心一点点向上游移,最后在脸侧停住,轻轻将他的头扭回来。
林祈岁被他没有体温的手,冰的抖了一下。
“那七颗头被我们找了回来,她估计要气得跳脚了。”
林祈岁不置可否:“可王素荷要这些纸扎品,做什么呢?”
“反正今晚就是陈家的喜宴,到时候就知道了。”
林祈岁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铺子,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厚重的黑云坠的几乎要贴住地面,一声惊雷划过天际,大雨毫无征兆的瓢泼而下。
林祈岁站在烧成一片黑灰的纸扎铺门口,看着外面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
“想什么呢?”
谢长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黑了,该关店了。”
林祈岁看了看面前几乎变成两大块黑炭的破木门。
林祈岁:……
他摸上漆黑的门扇,试图将两扇门闭合。
刚一动手,就被谢长兮握住了手腕子。
少年的手腕细长,白的几乎透明,那薄薄的一层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
谢长兮捏着他的腕子把手上的黑灰轻轻拍掉,然后就这么把人牵进了屋。
林祈岁站在屋内,看着他一抬手指,将两扇黑黢黢的破门合上了。
“离子时还早,进去歇会儿吧。”谢长兮道。
林祈岁“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东屋。
屋内很暗,又不能点烛台,他索性靠在床上小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祈岁微卷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
入目一片漆黑。
“谢长兮?”他轻唤了一声。
外头没人回他。
林祈岁静坐了一会儿,四周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他翻身下地,打开东屋房门走了出去,外面的堂厅里竟然亮着昏黄的烛光。
厅内满是被大火烧灼后的焦糊,破败依旧,却没见谢长兮的身影。
环顾四周,余光却突然瞥见旁边一道黑色的影子。
黑影?
林祈岁一惊,看向那影子,顿时汗毛倒竖起来。
只见闭合的两扇焦黑的破门前面,本应躺在棺材里的林长世却躬着身体,低垂着头,直愣愣的坐在那里。
林祈岁背脊一寒,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那尸体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突然转头朝他看过来。
——咔!咔!
僵硬的骨节摩擦声响起。
林长世以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歪着头,黑洞洞的双眼死死盯着林祈岁。
“别……”
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尖细如猫一般的声音道:“别-去!”
——邦!邦!
街上刚好传来打更人敲梆子的声响。
子时了,陈家的喜宴要开始了。
林祈岁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那东西挡在那,他怎么出去?
——喵嗷!
犹豫间,一声凄厉的猫叫突然炸响。
林祈岁打了个哆嗦,却见隔壁张婆婆的那只黑猫,挥舞着利爪,正朝他迎面扑来。
“啊!”
他惊叫一声,脚下踉跄,直直朝后倒去。
这一倒,却撞进了一个冰冷宽阔的怀抱里。
“醒醒。”
耳边似有熟悉的声音在叫他:“臭小孩,快醒醒。”
“……呼!”
林祈岁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推开大门,走出了铺子,此时正站在大街上。
外面①风雨如晦,谢长兮撑着伞,就站在他身后。
谢长兮天青色的衣摆如雾一般罩在身上,瓷白的脸上神色淡淡,那头黑如新墨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又融入雨丝里。
林祈岁盯着他那张冷峭的侧面,有些愣怔。
忽而……
嘲哳刺耳的哀乐流淌过空无一人的大街,一队穿着丧服,抬着棺材的送葬队伍,正自他面前经过。
引魂幡在雨中诡异的飘动,无风而展,黑沉的棺木压的抬棺人肩膀垮塌,一步一挪。
林祈岁的视线不由自主跟随队伍移动,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回魂了。”
谢长兮抬手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棺材正好行到两人的面前,抬棺的汉子脚下一崴,棺材剧烈倾斜了一下,棺盖被晃开,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他……”
林祈岁唇瓣相撞,微微发抖。
是那个之前在义庄见过的青年!
“他不是……被家人领回去了吗?”
“许是今天才下葬。”谢长兮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撞什么邪了?突然从屋里出来,推门就往外走,拦都拦不住。”
冰冷的触感令林祈岁的神志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识往谢长兮身边靠了靠。
“我方才……”
刚要开口说他刚才所见,一抬头,陈家门口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刺的他眼睛生疼。
几个腰间绑着红绸布的乐师,吹着喇叭,敲着锣鼓,一个个面上带笑,喜气洋洋。
街上丧乐恸人,一身白布麻衣的送葬队伍,满面悲戚的自大雨中穿行;街对面的巷子里,锣鼓喧天,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林祈岁看着这诡异的场面,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直窜上后脊。
“我刚刚一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推门出来,没见你,倒是林长世的尸体不知怎么靠着大门坐在那。”
林祈岁道:“他还说:别去?”
“嗯……”谢长兮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听起来像是阻止你出门的。”
林祈岁点点头,又奇怪:“那我为何还是跑到街上来了?”
“人死后,执念不会消散,会随着魂魄停留在原处,或为了放不下的事,或为了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