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听起来是在说那些人偶,实则是这艳鬼借故吓唬小孩。
林祈岁:……
他已经不是小孩了,自然不会被吓住。
两人过了桥,并没有直奔芳桃苑,因为白天站在门口看守的那两个侍女,此时依旧站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他们,那两位站的笔直的侍女突然朝这边转过头来。
两人脚步一顿,借着旁边的花圃的遮挡,避开了这两道巡视的视线。
“走这边。”谢长兮道。
林祈岁跟上他,两人自距离芳桃苑不远的一条小路穿了过去。
小路两旁也全是开了满树的桃花,一片片花瓣被雨水打过,显得娇艳欲滴,芳香也更加浓郁。
谢长兮走在前面,青色的衣摆随着吹来的夜风飘摇不定,穿梭在粉色的桃林之间。
林祈岁盯紧了那淡青色的一点,紧跟在他身后。
还是不对劲,他看着谢长兮的背影想。
这个劫的谢长兮太反常了。
深夜走在这种地方,谢长兮竟然一头扎到了前面,连牵都没有牵他。
而且,一连三晚的温泉池泡澡,谢长兮当真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等在一旁。
之前他们在客栈下榻,自己可是需要贴镇鬼符来防着他的。
可是现在,谢长兮好像一直在避免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除了白天在仙堂,帮他披了一下衣服,他们在这个劫中就再没有什么肢体接触了。
少年蹙起眉,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他在不知道的时候,沾上了什么令鬼忌讳的东西?
“到了。”
不待他多想,谢长兮的声音传来。
林祈岁回过神,才发现他们已经绕到了芳桃苑后面。
“从这进去?”
“对。”谢长兮说着,手掌一翻,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在高高的院墙旁搭起了梯子。
“上吧。”
林祈岁依言沿着梯子爬了上去,下一瞬,身边青色的身影一闪,谢长兮出现在了他的旁边。
林祈岁:……
所以,直接带他上来不行吗?
还用费力搭梯子?
——非是我性倔强不肯从命,思前情想后事我伤透了心。①
高墙内,咿咿呀呀的戏腔传来。
林祈岁坐在墙头往下一看,整个人便愣在了原地。
这芳桃苑内,哪里是用线牵制的纸人偶,那一个个穿红着绿,描眉画眼的,分明是一个个人。
不过,他们的头、手脚和四肢全都断掉了,用一根根桃枝插着,举手投足间,动作僵硬,和人偶没什么两样。
“他本是落魄人万般穷困,那一日大雪纷飞北风凛冽,他身无衣腹无食、奄奄一息倒卧在我的家门。”②
那扮做金玉奴的花旦边唱着,边动作生硬的抬起手,做出拭泪的动作。
他唱的忘我,衣袖一甩,将头一偏,便露出了半张侧脸。
林祈岁看见了。
那是一张涂满了油彩的脸,但眉目之间,依旧能看出,是个男人扮的。
这人满目悲切,这两句已经让他哀哀戚戚的落了泪。
林祈岁盯着他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珠。
突然,那男人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朝这边望来。
林祈岁躲闪不及,正和他撞上视线。
那男人满是悲伤的双眸,突然泛起了一层冰冷的杀意,他下垂的嘴角高高扬起,诡异的盯着林祈岁笑了。
这笑容甚是瘆人,林祈岁打了个抖,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金玉奴女儿心顿生恻隐,想不到救他命也暖不了我的心!”③
突然,一声拉高音调的唱腔响起。
男人保持着向后扭头的姿势,连接身体和头部的桃枝突然伸长,竟是将他的头直接送到了墙头上,距离林祈岁不过小臂宽的距离。
林祈岁:……
他平静的盯着那男人的头,那男人也盯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一会儿,男人败下阵来。
桃枝猛地收缩,将他举到墙头上的头,猛地收了回去。
林祈岁看向旁边的谢长兮,扬了下下巴。
谢长兮笑了:“好好好,如今这些东西是吓不到你了。”
“不过,咱们该走了。”
话音才落,院中所有正在唱戏的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将头扭向他们。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了,阴森的目光中透着杀意。
“走。”谢长兮的声音轻轻响起。
林祈岁只觉得脚下一空,人已经被谢长兮拎着落了地。
两人沿着桃林间的小道原路返回,顶着黑云回到小院时,密集的雨丝已经小的变成牛毛细雨了。
林祈岁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神。
“院子里那些人,都是男的。”他道。
“对。”谢长兮点点头。
“他们……应该都是之前进来的外来者吧?”
“应该是。”
“我猜,他们和吴宣、陈迁应该都是一丘之貉。恐怕都是因为管不住自己龌龊的心思,才落得如此下场。”
林祈岁分析着,突然紧紧蹙起眉。
“等等……”
“怎么了?”谢长兮问。
少年板着一张小脸,望向面前的艳鬼。
十分认真的问道:“我,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可他为什么和陈迁一起,被选中去学戏了?
该学的人,难道不是死掉的吴宣吗?
看他这副严肃的样子,谢长兮笑了:“岁岁怎么可能和那种人一样。”
“那为什么……”
“既是问心无愧,就无需忌惮这些。”谢长兮道。
“嗯。”林祈岁点点头。
他只是觉得奇怪。
谢长兮:“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两人一起进了小楼,在二楼的走廊分开。
林祈岁回到房间,武铁生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他也赶紧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几人按时下楼相聚在膳厅。
没想到白仙儿的生辰当日,依旧是个阴雨连绵的天气。
七人吃过饭,便有三位粉衣侍女走了进来。
两位收拾桌上的碗碟,一位站在门口,朝她们笑盈盈开了口。
“今日是白仙儿生辰,严老爷请诸位贵客,到内院一叙。”
言罢,便领着八人往内院去了。
一行人跟着粉衣侍女,进了严老爷的院子。
一进门,严老爷正坐在明亮的厅堂主位上等着他们,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他温和的朝八人笑了笑,就让他们随意落座。
林祈岁看着这个迄今为止,才见过两次的老头,猜测着这次把他们叫来的目的。
“诸位都是老头子我请来的贵客,”严老爷开口道,“今晚白仙儿的生辰宴,我不得不嘱咐大家几句。”
“这场晚宴,老头子我准备了很久,只希望能顺顺利利的办完,不出差错。希望你们都识相些,不要惹是生非,安安静静等到晚宴结束。”
这话说的是一点也不客气,但林祈岁从他的这番警告中,却读出了一些别的东西来。
那就是,今晚的这场宴会,是一定会出事的。
“严府规矩多,今晚宴会上的规矩,得由老头子我亲自来告诉你们。”严老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