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多分钟他们过来,刚一坐下,周子末就把他用外套兜着的东西全都倒到了棺材板子上。
哗啦啦的一大把,目所能及的都是金、银和玛瑙绿松石的颜色,有项链有耳环也有戒指,每一个都非常精致。
我不会看成色什么的,但这个一看就特别值钱。人们在拜神的时候往往最肯出血,能挂在羊头祭司身上的除了最好的应该也没有其他。
他在那里挑挑拣拣,我才幡然醒悟,这他妈不是盗墓吗??这不是我们该干的吧??这犯法啊???
“你想干嘛,”我看着他,他对我笑了一下,那张外国特征特别明显的脸让我更加提高了警惕,“这犯法的。”
“那让它永远埋在这里?”周子末笑嘻嘻的,“我们每次都会带一些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回去,助力科学发展。”
我不太信,那边老陈在羊头人尸体那里鼓捣了一会,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子末还在那选要带哪些首饰走,看到这一幕我许久前接受的爱国教育突然活了,教育的延迟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莫高窟壁画等等案例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我脑子里,一个外国人拿中国的文物真的合适吗?他私吞了的话不会影响中国历史研究进程吧?那我岂不是变成了会上历史教科书的罪人?
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憋了半天,说了一句“那你不要拿走啊,万一能帮助历史研究呢。”
周子末笑了,“往好处想,”他说,“万一我们根本带不出去呢?”
他这个人真的很烦,我不想和他说话了。那边老陈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用布条在一下一下的缠着往这边走。
他到了我面前我才看清他拿着两根手指,吓了我一跳。
我想我要是能活着回去的话要监督周子末把东西上交国家。刚刚感觉要死了的那种悲观情绪被这样的想法稍微冲淡了一点,这种情绪转化和脑子里跑火车感觉挺不对劲的,我可能神经病更严重了也说不定。
来到草原撞车之后我就没吃过药,这件事发生得好像在上辈子一样。
他们把灯调暗了一些准备休息,我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好,这里这种难得有门的室内环境也多少给了我一点安全感,我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大约几个小时,我迷迷糊糊醒了一点,听见旁边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墙上磨爪子。
开始我只是以为做梦,但随着我越来越清醒,那种细细的刮擦的声响并没有停止,反而断断续续的,清晰地传来。
他们两个睡的地方都离我有一定距离,我已经在害怕了,稍微动了一下,想要假装翻身看看对方到底在哪,好把人叫上逃命。
我刚刚侧身,那个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是我。”
黑暗中,老陈轻轻地说。
他离我有一定距离,我心说他不是中邪了吧,大半夜的,这是在干什么?
刚好我也有点想放水,就小心翼翼爬起来去远处角落解决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蹲在那里,似乎正在墙壁上写些什么。
我凑过去,他非常自然地给我让出了一个位置。他衣服领子上别了一个不是特别亮的小灯,借着灯光,我隐约看见墙上的一些刚刚用石头刻上去的字迹。
“这是重要坐标和代码,”老陈点了一下墙上,“这是主要的一些线索。”
他写得相当认真,刻下的痕迹很深,坐标和代码那边已经有了好几组数字。他还在旁边刻下了一张简单的小地图,在上面补充了几个字,“日出行,背光走”,给后来人一点提示。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刻下,但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是为了给后面来的人做提示。
这让我更清晰地意识到了一点——我们已经走上了从未有人踏上过的道路。
走到这一步之前,或许我们还能凭借前人的足迹获得一些启示。而到了这里之后,我们就会变成那个“前人”。之后的每一步都是我们用血肉探出的正确道路,我们留下的只言片语,会成为下一批前行者的底气和希望。
之前在探索中死去的人也是这样的吗?他们向前,死去,后人再踩着他们的尸体向前。知识与答案的探索不以自己生命的终结为终点,生命连接着生命,意识连接着意识,个人是渺小的,是微弱的,但整体却是坚不可摧,几近永恒的。
用集体的意志对抗无尽的时间,唯有人类能做到如此。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成为那个被别人站在肩膀上眺望地平线的巨人。然而这种感觉竟然不赖,如果我们在晨曦将至之前轰然倒地,那至少我们还留下了只言片语,下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或许就能更进一步。
宏大的叙事消解了个体死亡的悲剧意义,成为一块搭起高塔的石头,这么想竟然还有些浪漫。
我们在一起坐了一会,我没说话,老陈刻得很认真,事后还用炭又描了一遍。他也不知道这些会不会被别人看见,但就像我现在无比希望见到一些来自他人的提示一样,下一个来这里的人也会感激我们的。
我看着他刻,打了个哈欠,老陈就叫我去睡。“你也去睡吧,”我说,“出去之后就上报,让人来把这里全部铲平,谁都别想来这送死。”
老陈笑了笑,“去睡吧。”他说。
我又回去躺下,周子末睡得跟猪一样,我们呆了这么会都没醒。我也赶紧睡了,能多睡点就多睡点。
大约又过了几个小时,我又听见了那种沙沙的声响。
老陈难道还在刻东西?我半眯着眼看向墙壁,那里也没有蹲着什么人。
不是,不对,我突然一下子就醒了一半,他们两个也不见了。
而那种声音是从墙壁里面传来的。
经过如此多的历练,我最大的进步就是能发现自己什么时候中招了。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对劲,但在这种没见到具体威胁的时候,我选择暂时装睡不动。
沙沙声持续一段时间,又停下一会,很难形容它像什么,硬说的话有点像用梳子还是什么东西挂鼓面的声音,不尖锐,闷闷的有点回音。
周围没有灯,我装睡翻身偷看,什么也没看见,尝试摸向周围,周围也没有任何的阻碍。
我内心是有些崩溃的,这他妈又是什么东西,明明知道我废物,专门又来欺负我。
这种时候我不太敢轻举妄动,咬着牙等了一会,声音时有时无,我内心的一种不安稳感却逐渐加重,我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了,呼吸渐渐变得费力了起来,心跳也逐渐加速。
按照我之前的一些经历判断,在我睡着的时候一切都可以维持正常,而在我意识到非正常之后,这些诡异的存在马上就会开始动作。这种想法也很唯心,但以个人经验判断确实如此,它们一旦认识到自己被意识捕捉,就会瞬间露出獠牙。
我不能再拖下去,想着无论如何,动起来再说。
我又假装转身,侧向了墙壁一边,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就鲤鱼打挺弹向墙壁,把后背紧紧地贴在了上面。
就这个动作都让我心脏砰砰作响,我闭着嘴巴深呼吸了几次,心跳才渐渐地缓和了一些。
我继续倾听,那个声音在我动作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空气好像凝滞了,我已经尽量轻地呼吸,在这种绝对的安静下,我仍能听见气流通过我鼻子发出的轻微赫赫声。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发出声音的东西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正在准备伏击我?
我是没有老陈那样强大的心灵的,在明显知道有东西的情况下还能按耐下一切恐惧硬等。特别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越害怕,就越难进行判断。在我还能多少思考一点的情况下,走为上计。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起身,想要朝着我印象中靠近出口的地方移动。但在我刚刚屁股离开地面不超过十厘米的时候,一种新的声音突然又出现了。
有人在墙壁里说话。
我最开始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这种说话的声音仍然是闷闷的,如同蒙着被子或者什么布面,在里面窃窃私语。它给我的感觉距离我不算太近,而且明显有东西阻隔着,相对的给人带来的心理压力也小一点,让我能忍着恐惧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