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夜话(119)

2025-11-25 评论

  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个故事,周子末的妹妹走进了一片树林里,再也没有出来。

  他看到我有所反应,知道我想起了那件事,“我已经有几次看到这种情况了,”他自顾自地说,“这和你听到呼吸声的情况差不多,我的大脑对于电信号的反应非常强烈,所以我会在进入接触之后看到和记忆相关的东西…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和你一起被拉进来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听懂他在暗示我什么,就让这个信息一下子溜走了。事后回想起来才觉得恍然大悟,他已经多次透露,只是我根本没有想到他还能做到这种事。

  “我已经看见了好几次,”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没有和你说得很详细,还以为你活不到现在。”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我说。

  他笑了笑,但没有停顿,“其实当时我在场,”他说,“我妹妹消失之后我马上从房间里出来了,但是还是不够快,反正没能拦得住她。”

  “然后…每次都从我从房间里出来开始,”他说,“第一次确实很崩溃,后来又见到几次,稍微好些了。”

  并没有好多少,我想。

  我不需要看很多书就知道,经历过这种事是不可能因为重播次数多了就脱敏。我害怕恐怖片,即便是看了一次之后仍然会觉得心底发凉,甚至那些让我恐惧的片段在再次反复播放的时候会让我印象更加深刻,乃至于半夜还会做噩梦。

  时间是可以治愈伤口的,反复撕开它显然无助于愈合。

  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想见证这个过程。我并不认为我和周子末能够熟悉到分享人生创伤的地步。而现在我在这也不能随便跑掉,比起尴尬,我觉得我更怕死。

  周子末安静得我有点不习惯,我只能没话找话,问了一些关于这种幻觉的问题。他都答了,但显然心不在焉,比起转移注意力,他现在是听到了第一只靴子落下的楼下邻居,正在聚精会神地等待下一只靴子。

  “如果你不想让我看的话,”我还在尽力想要稍微活跃一下气氛,“我可以转过去。”

  “等等。”

  周子末突然说。

  我还在绞尽脑汁想想在这种惨痛时刻该如何做一个有同理心的队友时,周子末突然特别用力地攥住了我的小臂。

  这一下真的好疼,我没忍住嘶了一声,想要去掰开他的手。但我回头看见他在死死的盯着前方,表情非常不敢置信,我没能掰开他的手,相反,不自觉地,我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过去。

  那栋房子的门打开了,里面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了一个人。

  除非周子末小时候穿裙子否则现在这个人绝无可能是他。

  看到那个小女孩的第一瞬间我就警铃大作。那种绝顶糟糕的预感突然爆发,我反过来抓住了周子末的手臂。

  “不对劲,不对劲,”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却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事,“你快走,快走!!”

  我根本拽不动他,周子末整个人傻了一样定在了原地。像那种意外发生时的慢动作镜头,我看见小女孩恰好抬起头,隔着一片大洋包围的两块大陆,隔着草原与树林,隔着十余年飞逝的时间,她遥遥地望了过来。

  和周子末对上了眼神。

  “Lance?”

  她疑惑地说。

  “No,nonononono!”

  周子末根本忘记推开我就直接往前冲,把我直接扯了个趔趄,几乎摔倒。他速度特别快,我也拽不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过去。

  那边的那个女孩也愣住了,又叫了一声“Lance?”,然后向着我们的这个方向走来。

  他们两个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突然之间,周子末不知道是否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硬生生地停住了往前冲的脚步,脚尖铲进了枯叶里,身体几乎因为惯性而摔倒。

  “你是Lance吗?”

  小女孩皱着眉,她在说英语,声音也不大。我离他们或许有两百米远,却能一字不落地理解她说的内容。

  “你变老了。”她也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我…你是从未来过来看我的吗?”

  “回头,罗拉,回头,”周子末的声音是颤抖的,“求你了,罗拉,回头,不要再过来了。”

  “我的天啊,”罗拉发出了一声惊叹,“你真的是Lance?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女孩放慢了脚步,周子末还在那里挥手喊她,她不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我听不清楚!”她缓步向这里走来,小心翼翼地闯入这个令人惊叹的梦境,“我的天…太…不对…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成为了芭蕾舞演员吗?”

  在想到这件事时女孩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加快了脚步,心跳咚咚作响,我甚至在这里都能听见那种迫切至极的声音。她的脸变红了,因为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迎接对于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命运的提前预告。但她想从她哥哥嘴里得到一个符合期待的答案。

  她想要一个剧透,想要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她想成为很厉害的大人,那种垫着脚尖旋转的大舞蹈家。没有小孩不希望美梦成真,而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突然,从现在起,她将会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她的梦在这一刻似乎要成真了。

  在这种飘飘然的欣喜中,罗拉继续向前走。她已然忘却了危险和怪异,六七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有什么特别的警惕性。这样的故事可是常常出现在科幻小说和电影里的。更何况那个人确实是Lance,她的哥哥怎么会害她?

  “不不不,罗拉,听我说,”周子末嘶吼着,非常夸张地挥动手臂,“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什么都晚了,在这句话被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女孩踏过了一条看不见的边界。

  在她跨过那道无形屏障的时候,她听见了周子末的话。

  “什么?”罗拉说,“我……”

  她解体了。

  在我们两个人面前,在这片正常无比的白桦林地中间,刚刚还在说话的小孩突然飘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的肩膀和头颅,将她抬升到了周子末肩膀左右的高度。她的表情是惊讶无比的,没有任何预兆的,下一刻这个表情就像那种极尽复杂的魔方一样被拧开了。

  她的眼睛、耳朵、嘴巴和手,全部分割成了规整且大小等同的肉块。

  只一秒钟,她整个人被由外向内迅速地拆分,皱着的眉头甚至没来得及松掉,她的胸腔就先一步展开。骨头,肌肉,皮肤,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连同着鲜红的动脉血,全部被精细地拆解。随着心室收缩,连鼓起的血管都纤毫毕现。

  这一切发生得出乎意料地迅速,我根本没能顺利消化这个事实,周子末就又冲了上去。

  他的力道特别大,抓住了罗拉盆骨左右的地方,直接将她撞向了来时的方向。罗拉惊叫了一声,我看见她的声带绷紧,已经离散的皮肉下,肌肉鼓动着抽搐,那两根手臂的骨头收紧,她本能地想要抱住撞向自己的哥哥。

  周子末的冲力起到了一定作用,她的身体似乎又被挤回了无形屏障的那一边,在半空中悬浮的、分散碎裂的肉块竟然开始旋转着回到原位。

  周子末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想把她推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全身都在发力,在地上蹬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坑。

  这时,罗拉终于发出了尖叫声。

  被迅速拆解导致的痛感姗姗来迟,在那些肉块之间,细如发丝的神经线将前所未有的疼痛信号飞速地传递给大脑。大脑只能下达“快逃走”的信号,她顺着周子末的力道,手臂转而伸向那个来时的方向,想要回到似乎更安全的地方。

  这种僵持持续了漫长的好几秒,他们身前又出现了一个人,我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也是那副疑惑的模样,正在朝这边走。

  “罗拉?”大约只有初中年纪的金发男生说,“罗拉?你跑到哪去了?”

  “Help!!!”

  罗拉爆发出破碎的尖啸,金发男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拔腿向我们这里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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