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座山,我所感知的越靠近那座山,我就越无法抑制地害怕。
难道…是这样?
周子末真的没有骗我,死亡让我暂且脱离了“接触”的状态。现在的我离黑山更远,也离答案更远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复杂的感受。
一方面我终于能喘口气还是很欣慰的。但另一方面没有答案意味着没有出路,我几乎不可能找到表层的地下工事的出口位置,留在这我只能饿死。
我发现我的思考距离最开始步入这趟浑水的时候要直接了很多,甚至有点接近了周子末和老陈的思维模式。
他们就是这样,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注意后患。三步下来,见招拆招,一旦有机会就马上去执行。也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种充满变数的情况下将生存率提到最大。
我也要,也只能像他们一样。
这是一场冒险,要有些冒险精神啊。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果然苦难让人成长,就在这几分钟内,我体会到了切实的,但很明显我并不想要的成长。
我的精神状态稳定的时候会距离那个世界更远,只有在我精神状态不稳的时候,我才能踏入那个转着红光的地下工事。
我需要让我的San值下降。
我可能真的是疯了,想到接下来我要做什么我都想笑。在以前我是不敢想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果然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他妈的黑山要把人逼到绝路上了。
我原地又做了一会心理建设,就开始执行我的计划。
说起来我这个人精神不正常的时候是比精神正常的时候多的,那种精神不正常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只需要简单三步就可以轻易复刻。
第一步,观察周围。
第二步,闭上眼睛。
第三步,开始畅想:有人在暗处盯着你。
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里,我曾经都因为这个彻夜难眠。所有不经意间见到的黑暗的缝隙,窗帘露出的一丝灯光,还有镜子里余光扫到的自己的影子。
在我的世界里,这些东西都代表着危险的降临。窗帘外窥视的眼睛,门后站立的黑影,余光中自己咧嘴微笑的脸…这些东西只有在我吃药的时候才能暂时消停,而我现在已经很久没吃药了。
我闭上眼,靠在铁架子上。
很快那种感觉就来了:
就在我左手边后方的架子夹层,有东西在那里看着我。
这种恐惧和直面那些怪物的恐惧不太一样,是一种密密麻麻扎着你的针刺,让你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
我是闭着眼的,但是我和明显能感受到那里有东西。一种古怪的视线在我的皮肤上扫过,激起我的一阵阵汗毛。
我的脑海里几乎可以描绘出那种场景,有东西在靠着架子缓慢地移动着。我不清楚它有没有眼睛,但它的注意力一定是在我的身上的。
一般情况下,到了这种程度,我往往就会想一些小猫咪meme之类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也不去强化这样的印象,否则哪天真的睁眼就见到鬼我真的会去直接跳楼。
但是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不仅要想,还要全心全意地去想。
我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写作文想象力丰富被老师表扬,等到我长大了一些,开始为了生活中的事情而烦恼之后,我超凡脱俗的想象力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特别是大学之后,我平时最经常告诉自己的就是“不要想”,这几乎成为了一种思维定式。“不要想”贯穿了我的近几年人生,这种惯性不是一下子能纠正过来的。
不要想…不,现在应该是想的时候了。
我仍然闭着眼睛,但我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画面:黑色的生物移动着,它的众多腿有条不紊地在我背后的架子间穿插,在那些没有被文件遮挡的缝隙间,那双眼睛在上下窥视,距离我越来越近。
它从架子最尾端走来,缓慢地接近我。
我身边没有任何能遮挡自己的地方,虽然知道这是假的,这完全是想象,但我仍然害怕,只能把自己缩得小一点。
然后它更近了,那股视线就像锥子一样,从我后脑的位置刺来。
我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我确实开始害怕了,也开始疑神疑鬼。但我仍然能分得清楚现实和想象的边界,这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有效。
不过那种想法实在是太吓人了,我又开始捂住自己的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假的,注意力稍微一涣散,马上觉得这个方法行不通。因为我并没有确定自己接触成功的方法,这样一直想象下去,我感觉又要犯病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非常轻微的一点声音。
因为我一直捂着眼睛,脑子里也在乱七八糟的想事情。刚开始听到第一次的时候还以为是幻听,等到它第二次再发出来,我才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声响。
声音是在我耳边传来的,像是什么东西扫过纸面的声音。
这声音特别轻,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刻就消失了。就像有人在整理文件时碰到纸页,一触即离,又轻又短。
这样的声音也只有两下,接着房间就重归寂静。
我不敢睁开眼,就怕有什么东西跳脸,只能闭着眼睛就这么等着。
其实在等的时候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这种细小的声音也很像风吹文件的声音。我刚刚地上堆了一大堆纸片都没收拾,会被风吹动也很正常。
那么风从哪来的呢?
当然是门口的那条长廊。
我发现在深度接触的时候资料室有门,反而精神正常时没有。这非常符合我之前在所有幻觉中看到的场景:出现了严重诡异事件的时候,所有房间都是有门的。但我和周子末刚刚进来的时候,所有的房间都是没有门的。
我怀疑在现实当中,这个地下工事的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被日本人拆掉了。然而和它重合的,那个在深度接触里的地下工事却还保留着原样,都有门。
我也可以对他们拆掉门的原因做些许猜测:门往往有阻隔分离空间所属权的作用,外国吸血鬼不得到主人同意都没办法进门。
拆掉门,代表这个地方属于谁已经很明显了,不再需要门来进行阻隔。
至于这里是属于人类还是狼,我想大家都心里有数。
说回现在,现在房间里有风,极大可能就是那里没有门,没有门,代表着我的计划大失败,我并没能通过这种方式进入深度接触。
那就是完蛋了,我的灵机一动得到了完全意料之内的答案。这个方法并不能降san,我要另寻他路。
我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那扇老旧的,资料室的大门。门外红色的灯光旋转着,投射在墙壁上。
哎?
我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推测似乎也出问题了。但现在我应该是已经陷入了接触状态了啊?不对…这里有什么…
接着,我又感觉到了一阵细微的风,从我背后的架子上传来。
我发誓,我只是没有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就这么回头看,回头看,然后对上了那双在书架对面的眼睛。
它太长了,所以只能倒挂着看我。
“桑原啊……还要……多久?”
它说。
“我啊…想要回去……”
那阵风,是它说话时,轻轻吹在我耳畔的。
我不知道别人这种情况会怎么样,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尖叫,然后逃跑。
我从未和这样的东西离得这么近,就在意识到它在我身后的那一刻开始,我能感受到一种来自于精神深处的震荡。我的大脑内似乎鼓起了无数晶莹的水泡,在那些水泡内,又孕育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眼睛。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异物感,就那么一眼,我的脑袋马上涨得生疼,那些东西似乎要这样顶破我的眼球,从眼眶中一点点满溢,最终像沸腾的眼泪一样咕噜噜地挤出眼眶。
我跑出去的时候慌不择路,差点撞到了铁架子上,但我还是连滚带爬地推开了门,冲出了这个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