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黑沉沉的山若隐若现,那艘我们开到水库中央的小船一动不动,整个水库像是死了一样寂静,一点人发出的声音都不复存在。
我忽然想起来周子末似乎是跟在我后面上岸的,我低头往斜坡下看,他似乎还没有跟上来。
我其实已经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但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又怂又蠢地往斜坡下望。斜坡下黑黢黢的一片,我望的时候已经开始心跳加速,耳边隆隆的都是心脏鼓动的声音。
我隐约觉得跟着我上来的可能不是周子末,不然他早就上来和我讲话了,但是我也不敢确定那个跟着我上岸的到底是什么,我个人还是希望是周子末的,即便是他被吃了一半的尸体,也比水鬼跟着我上来了这个事实要强。
我往前一步一步地挪,终于挪到能望见斜坡下情况的水泥路边缘时我的手心都是冷汗。我伸出头去很快速地望了一眼,斜坡下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松了口气,马上又原地飞速退了回去。这个时候水库湖面刷的一下又亮了,船上明显有两个人,但光线太强,我没办法看清楚脸。
其中的一个人不停地朝着我的这个方向挥手,我已经疑神疑鬼到一定程度了,看见他挥手,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人更加用力地举高双手,做一个特别奇怪的动作。我往后又退了一些,直到退到水泥路的边缘,透过一棵树的遮掩,找准缝隙去观察他的动作。
他挥手,转身,双手向下,然后抱住自己的肩膀,稍后又重复了一次。我这里没有反应,他似乎有些着急,重复动作的速度更快了,又做了两遍。
我还是很谨慎地往后退,差点一脚踩空又翻到另外一边的坡道上。对面的那个人似乎放弃和我这样交流了,他和另外一个人说了什么,另外一个人站了起来。
接下来是非常古怪的一幕,他不知道为什么,跳到了另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背着他,背对着我,背上的那个人又做了一次刚才的动作,和刚刚的几乎是一样的步骤,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这怎么回事,我冷汗直冒,这是想干嘛,这是想暗示我什么,这两个人是谁?能不能把灯调暗点?或者要不你直接上岸来也行啊?
我就站在原地没动,那个人很快从他的伙伴背上下来了。他们俩似乎是在划船,船匀速地接近了岸边。
大约十分钟后我终于看清了那俩人的脸,是周子末和老陈,看那种对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应该是真的。
我对他们做了个摊开手的动作,周子末很明显很夸张地叹了口气,对我做了一串口型。
我没看明白,就往前走了几步,老陈指周子末,又指我,两个人一串乱打手势,真的和我半分钱的默契都不存在。
等到他们再靠近一点,我才很勉强地读出了他们的口型。
周子末对我说:
“背上有人。”
我不知道别人突然听说自己背后扒了个鬼会怎么想怎么做,总之我那一瞬间是很想撅过去的,这样即便是对方啃我两口我也没感觉。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羽绒服这么重,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吸饱了水,结果原来是上面挂了不应该挂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脱衣服脱得这么快过,湿了的外套像另一张黏在我身体上的皮,撕下的时候有一种特别恶心的黏连感,甚至连我真正的皮肤都开始因为冰冷的衣物而感到刺痛了起来。
我火烧屁股地把外套扯下来扔在地上,马上窜得老远。外套在无灯的岸边是黑黢黢的一团,像什么蠕动着的活物,我不敢再看,惊魂未定地望向了老陈他们的方向。
那两个人也看向了我这边。周子末在船上和老陈耳语了几句就准备上来,老陈按住了他,非常灵巧地跳上了岸,踩那种湿软的河岸和平地走路一样,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
“那里面是什么,”我赶紧和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压低了声音,“你们看见我背后有什么了?”
“抬手。”
服从命令简直是我的天职,老陈这么说,我几乎是马上就把手抬起来了。他直接就拎住我穿在里面的长袖卫衣往上拎,我还没反应过来,一秒钟就被他脱光了。
之前虽然衣服是湿的,多少也起到了防风的作用。现在他脱我衣服,我马上就打了个冷颤,在夜晚山里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把我的卫衣扔在了地上,又脱了自己的防风外套给我裹上。
他的外套也是潮乎乎的,应该下水前被他脱了,里面还比较干,倒是还算暖和。
我还想追问,老陈摆了个嘘的手势。我的卫衣突然动了,跟毛毛虫一样,往前顾涌了一下。
老陈把我往后拉,我立马缩他背后。我的衣服又抽搐了一下,跟有生命似的,把背后印着史努比图案的那面向上摊开。
那里有一张脸。
那张脸只有一层皮肤,甚至没有眼珠,眼珠的地方是两个黑色的洞,给人感觉像是吸饱了水一样发胀,如果不是平摊着隐隐约约有脸的形状,我会说它更像是一滩脓液。
我只看到了一瞬,那张脸又跟一滩水渍一样,渗入到了我的衣服里,非常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水库里的东西盯上你了,”老陈说,“没事,今晚我们就解决掉这件事。”
我想问他怎么解决,那边我看见周子末的小船又回到了水库中心,他人也不见了。老陈把手伸到我的外套兜里,把他自己的手机摸走了,打了个电话。
他不说话的那几分钟我紧紧地贴着他,小学女生一样挽着他的手,他被我贴得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了一下。
“你敢,”我马上拽着他,把他拉得和我更近,在这种情况下,近总比远好,“不准躲!谁让你带我来的!”
老陈似乎是有些无语,不躲了。
电话接通,我听见那边是一个口音很重的男人,老陈问了几句准备好了没有,然后说差不多了,你等我说开始就开始。
我偷听他的谈话,还没听完,那边水库里突然就亮了一下。我眯着眼看过去,周子末从水里上来了,把船的马力开足,正在往岸边来。
“开始吧。”
老陈说。
那一瞬间,漫天的烟花把整个山间的夜空都点燃了。
同样点燃的,还有水库底下的烈性炸药。轰隆一声巨响,水柱如银白铁花炸裂,碎玉飞溅,绽开在寂静的水面之上。
我满脑子都是,我们什么时候带了炸药,我也没看见他们准备炸药啊。今天还是是我开车来的,他们也没和我说他们有带炸药?我在路上还差点和人追尾了!他们就这么放心让我开车?
他们真的把不怕死诠释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服了。
我还沉浸在是不是我今天差点在来的路上就把我们三个全送走的震惊当中,那边周子末连滚带爬地从小船上上来,手里还攥着钓竿。
“今天怎么不是你生日,”周子末上来第一句跟我说这个,“你看这个排场,很适合庆祝生日。”
“你那个包里装的是炸药??”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让我开车,要是刚才我追尾了我们就全死高速上了!”
周子末愣了一下,没想到我第一时间要和他追究这方面的责任。然而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笑了一声。
“哟,”他说,“承认是你撞人家了啊,刚刚是谁死鸭子嘴硬说别人刹车的。”
我去踩他脚,他丝滑的避开了,气得我要过去打他。他绕着老陈转,还对我勾手指让我过去,真的贱到没边了。
老陈没理我们,说了句“再放一轮”,过一会,那边噼里啪啦又开始放烟花,好像还有些鞭炮的声音也一起响了起来,响做一片,半个天空都被映成了紫红色。
我很快被烟花吸引,没有再和周子末吵。周子末把钓竿往地上一扔,直接坐地上了,很没素质的模样。
其实我很少看烟花,这边过年过节基本禁燃烟花,我也没有闲情逸致到说去某个地方专门看烟花。今天站在山里,看见红的绿的金的纷纷在眼前炸开,真的有一种非常玄妙的感受。仿佛今天的这个大排场不是为了掩盖犯罪行为,而是为了什么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