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年长的酋长走了过来,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后视镜里,部落的轮廓在热浪中渐渐模糊。
谢闻渊的手轻轻覆上陈恪的手背。
陈恪回神,笑了笑:“怎么了,神明大人?”
谢闻渊指尖一顿,耳廓染上一丝热意。
旁人用何种语言,何种角色称呼他,谢闻渊都没有太大的感觉,但青年带着戏谑的称呼,在带来羞耻感的同时,更激起一种隐秘的……兴奋。
所谓神明,那么便是将所有的信仰,乃至于灵魂都奉献出来。
全身心地接纳和无保留地敞开心灵,奉上至高的虔诚。
这种全身心的交付,对于渴求占据青年一切的污染物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看起来刚刚的话谢闻渊很是受用。
陈恪收回视线,望向车窗外漫无边际的黄沙:
“大概还需要多久?”
男人,也就是塔里克,神色认真地开着车,目光紧盯着四周的动静。
“还需要一段时间。”
入目之处,依旧是一片黄沙漫天。
没有任何生命痕迹,比他们之前经过的任何区域都要荒凉空旷。
轮胎在地面留下的长长的痕迹,很快就被新的黄沙覆盖。
所谓的沙漠之心,至今仍然没有显露任何独特之处。
至少陈恪现在还没有看到。
车子缓缓地行驶着。
就在某个时候,陈恪感受到了一丝心悸。
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推移,陈恪感觉到冥冥中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正在召唤他往沙漠更深处前进。
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
谢闻渊指腹轻轻按在陈恪的腕骨上,烙下一个微凉的吻。
“是母树。”谢闻渊声音低沉:“和我一样。”
“祂同样渴望着你。”
第157章
车子继续在沙海中穿行。
塔里克专心地开着车子。
爷爷曾经告诉过他, 祂可以为他们带来安全。
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或许带来的就不再是安全。
他们这个小部落并没有神明眷顾的东西,那就只有沙漠之心了。
所以看到谢闻渊的第一眼, 塔里克就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只是他没有想到,神明重临, 竟会带着一位眷者。
他的视线微微扫过了后视镜,不小心看到了祂望向他的眼神。
那种眼神……
塔里克一愣, 不像是在看眷者, 倒像……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冷汗淋漓。
神明不可直视。
引擎的嗡鸣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座传来青年清冽的声音:
“停车吧,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塔里克缓缓踩下刹车:“可是还有一段距离。”
青年笑了笑:“没关系,再往前就太危险了。”
塔里克还想再争取,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出现一个遥远又清晰的声音。
“诶, 我在这呢!”
塔里克转过头,惊诧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扭曲的热浪里, 远远地有一道狼狈的身影, 正在朝着他们靠近。
那人一瘸一拐, 还对着这边招手。
“谁?”塔里克脱口而出。
“我是前两天进来的那个呀!”那人影喊着。
塔里克记起, 前几天的确有个执拗的旅人强行闯入沙漠之心。
他摇下车窗:“你怎么在这里?”
远处的人影佝偻着背, 气喘吁吁:“我迷路了。能和你一起回去吗?”
塔里克犹豫了,后座两位要继续前进, 就不能带上这个累赘。
不过刚才陈恪让他开车回去。
如果直接回去,那么车上的确还有座位。
热浪扭曲,塔里克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有汗水流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声:“可——”
“你在和谁说话?”
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仿佛冰水一样兜头浇下。
塔里克一个激灵,慌忙转身。
“刚刚有人叫我带他回去——”
青年脸色有些苍白,但是那双眼瞳却十分清透,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里哪有人?”
哪有人?
刚刚的就是人啊!
塔里克一转身,却发现刚刚的地方空无一人。
诶?刚才不是招手的吗?
他眨了眨眼。
突然——
“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那道声音近在咫尺。
眨眼间,那个黑影就出现在车子不远处!
那根本不是人!
或者说,只是一个人形的空壳。
它通体漆黑,甚至没有厚度,只是一个纸片人。
仿佛黑色的剪纸一样,静静地矗立在沙地上。
它的右手依旧挥动着,口中呆板地重复:
“诶!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诶!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
一声一声,机械死板。
哪是什么误入沙漠之心的人?
分明就是一个诱人堕落的污染物!
冷汗沿着塔里克的后背瞬间滑了下来,他的嘴唇哆嗦着。
或许是那道影子见他不说话,于是声音越来越大。
“诶!你怎么不把话说完呢!”
就在塔里克僵直身体无法动弹时——
“嗤!”
一道纤薄的金色光束洞穿了黑影的头颅。
光束贯穿之处留下一个空洞,透过它甚至能看到后面的沙丘。
仿佛是道旋涡一样,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黑影旋转着消散了。
塔里克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回去吧。”陈恪放轻声音,又说了一遍:“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
塔里克擦了一下额头,还是决定不再强撑。
他颤抖着说:“好。”
他迅速下车,将陈恪和谢闻渊的补给拿了出来。
陈恪让他把车子开走。
塔里克深深地凝望了一眼两人,终究转身上车。
沙地车在黄沙中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陈恪转身。
视线所及,沙丘之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涌现了出来。
“诶!我在这!”
“诶!我在这!”
……
一道又一道急切的呼唤响了起来。
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很多熟悉的音色。
陈恪对着那些影子开口:“我知道,我就是来找你的。”
呼喊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更加激烈的,甚至充满恐惧与怨毒的声音响起。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如果你来救我的话,我就不会死这么惨了!”
“你该死!你该死!你要陪葬!”
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开始移动,从四面八方缓缓围拢。
母树的气息很强,自然能让同源的谢闻渊察觉到。这也是他们进来不久就被锁定位置的原因。
出乎陈恪的意料,这些黑色人影的动作栩栩如生,看起来几乎不像是凭空造出来的。
更像是……
“吞噬躯体后,他们的意识畸变成了污染物。”
谢闻渊的话验证了陈恪的猜想。
交谈间,那些身影越来越近了。
密密麻麻的剪影几乎要将两人彻底吞没。
陈恪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紧接着,他从腰间又摸出了焚化者:“还是用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