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观熄倒是不困,但是此时此刻,这人对他的每一分好,只会令他更清晰地回想起那句“难道大老板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沾着蜂蜜的利刃,在他心口一道一道地划着甜蜜血痕罢了。
只是屋子里蓦然少了个人,安静得竟让周观熄一时有些不适应。
药效逐渐发作,朦朦胧胧,他合上了眼睛。
意识模糊间,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门前徘徊。
先是在门前时轻时重地响起,仿佛是在反复踱步,最后越来越近,兜兜转转地回到了卧室内。
周观熄睁开眼,和鬼鬼祟祟抱着枕头被子、蹑手蹑脚的颜铃视线交会,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回到客厅后的颜铃,心爱的动画片再看不进去哪怕一帧,焦虑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很担心周观熄,觉得不时刻盯着的话,周观熄便会趁自己不注意,立刻在卧室里偷偷死掉。
如果周观熄死了,颜铃觉得自己会很难过,不仅因为他是下蛊盟友,更因为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和他一起上班、吃饭,也没有人陪他一起坐大铁蛇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能没有周观熄。
当然,此刻抱着被褥和枕头的颜铃,嘴上说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理由:“周观熄,我想了想,如果你死了,那么我就没有下蛊队友了,勾引不到大老板,最后我的处境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周观熄:“……”如果他死了,大老板也不会活着就是了。
“你很幸运,因为现在我刚好也想睡会儿午觉。”颜铃半跪在床边,从容不迫地摊开被褥和枕头,筑出小窝后飞速躺下,没给周观熄商量的机会,“所以我决定陪你一下。”
周观熄的卧室地板,用的是某种冷冰冰硬邦邦的瓷砖。颜铃躺下的瞬间,脊骨和屁股被压得生疼,脸皱了一下,缩了缩身体,只感觉自己置身于极地的冰砖之上。
勉强适应下来,哆哆嗦嗦地翻了个身,他佯装舒适地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唔……好困,我要先睡了。”
周观熄像是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能不能……”
颜铃立刻把枕头蒙在头顶,大声喊道:“我听不到听不到!都说了我现在好困!我要睡觉了!”
空气再度沉寂下来。
然而下一秒,蒙在脸上的枕头被人毫不留情地抽走。
颜铃一时伤心不已,转而用被子蒙住半张脸,露出双湿漉漉的眼,对上周观熄俯瞰而下的脸。
他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周观熄,我是真的好担心你,就不能让我在这里陪陪你吗?”
周观熄面无波澜地和他对视良久,片刻后别过脸,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上来。”
颜铃呆住:“什么?”
“如果你因为睡地板着了凉,长青计划的进度会被延误,我在徐总那里绝对也不会好过,辛苦加班得到的一切也将付诸东流。”
周观熄的脸上没有喜怒颜色,语调毫无起伏:“所以如果你非要赖在这里的话,那就给我上来睡。”
作者有话说:
徐容:6。
第25章 相似字迹
有舒服床放着不睡的人是傻子。颜铃十分快乐地拎着枕头,跳上了周观熄的床。
他先是试了试床垫的舒适程度,得出苛刻的评价:“没有我的舒服。”
紧接着躺下,盖好被子,往边缘处缩了缩身体,转身面向周观熄,慷慨道:“你是病人,睡得舒服最重要,我占这么一点地方就足够了。”
“你睡吧。”他将双手并拢相叠,枕在脸颊与枕头的缝隙间,目光炯炯地盯着周观熄,“我会看好你的。”
被人这样注视,能睡着就有鬼了。但见他总算消停,周观熄也“嗯”了一声,阖上了眼。
周观熄的睡眠质量向来一般,身边人还时不时蠕动两下,入睡变得愈发困难。
好不容易酝酿出些许困意,胸前却蓦然一沉。
他这时已经有点心如止水了,睁开眼,盯着搭在自己胸前的、挂着一串银饰的胳膊沉吟了几秒。
转过头,发现几分钟前信誓旦旦说着“我会看好你的”的大督察官,早已呼吸平稳,和周公难舍难分地会上了面。
男孩的睡姿是个四肢大展身手的霸道海星状,但睡颜恬静,嘴唇微微张着,下唇像是某种饱满鲜润的果实。
周观熄移开视线,望向天花板。
几秒钟后,他像是随意地抬起手,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侧脸。
周观熄病的这几天里,颜铃忙得不可开交。
他诚然十分享受这样的忙碌——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周观熄教他如何融入这个社会,但面对病号模式下的周观熄,颜铃不仅能通过照顾他体现自己的价值,还能要求他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
比如每天监督着周观熄喝下五大杯温水,确保三餐不落的同时,还必须要喝下他熬的家乡花草大补汤。
他还是好怕周观熄会突然死掉,于是每晚会拎着枕头被褥,准时准点出现在周观熄卧室门前。
在周观熄欲言又止的注视下,颜铃又郑重其事地用电话手表给徐容打了电话。
他先是为周观熄请了两天的病假,并暗示徐容,动辄让本就辛苦的员工加班,不是一个优质企业该有的做法。
“你快要痊愈了。”
第四天的夜晚,颜铃准时准点出现在卧室门前,一手抱着枕头,一手端着汤盅,正色道:“今天我会再陪你睡最后一天,但是从明天开始,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周观熄沉吟片刻,接过那碗色泽诡异似泥浆的花草汤。
他知道自己不仅得喝,还必须喝得一滴不剩,否则便会收获类似于“我阿妈当年也是不好好补身体然后就——”起手的句式,以及一对泛红的眼圈。
捏着鼻子一口闷下,放下汤盅时,他看到颜铃坐在床边,正若有所思地在盯着床头的全家福看。
周观熄的视线也在那照片上停留片刻,抬起眼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按理来说,正常人都会主动介绍一下相片上的人。
然而周观熄只是将汤盅盖上,说:“我喝完了。”
颜铃微微睁大了双眼,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许久后胸膛微微起伏,抬手接过了汤盅。
“胃口倒是够好。”他语气生硬道,“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
周观熄没有说话。
颜铃更生气了,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个什么。
站起身,他背对着周观熄,许久后拿起床上的枕头:“既然好透了,那今晚你就自己睡吧。”
这一夜,颜铃在熟悉的卧室里辗转反侧,睡得并不舒服。
他以为这场病将周观熄和自己的关系拉近了些,因此才会期待方才的人能够主动给出答案。
可思前想后,却发现自己连生这场气的立场都没有——从一开始,便是他主动提出来看护周观熄的。
再也不要凑上去照顾这个没良心的人了。颜铃一时心寒不已,恨恨地抬手锤了好几下枕头。
第二天醒后,颜铃来到客厅,却发现周观熄正站在玄关处,并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我要出门走走。”周观熄的气色已然大好,仿佛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要一起来吗?”
难得的主动邀请。
但此时此刻,颜铃也展现出了强硬态度,背对着他在电视机前坐下:“不去,我有自己要忙的事情。”
周观熄倒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只是在临出门前,不知道是感冒没好透还是怎么的,周观熄低头扶着门框,沉沉地咳嗽了几声。
拿着遥控器的颜铃,偷偷竖起耳朵。
周观熄将大门推开的瞬间,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背好行囊换好鞋的长发男孩已经站在身后。
和周观熄对上视线的瞬间,颜铃将脸别过去,冷冷开口道,“周观熄,你真的很会让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