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谢,岑维希。”
“我没说...好吧,谢谢你,夏尔。”
“如果要谢谢我,不如告诉我一下你的浏览记录,你知道的,我一直特别好奇,你到底喜欢哪一款...”
“呃...我睡着了。”
“?岑维希?”
“好吧,我喜欢,呃,金色头发,然后,蓝色眼睛...唔,笑起来很温柔很阳光...最好比我大一点,喜欢运动...”
“长发短发?”
“短发。”
“她叫什么?”
“弗朗...”
“啊哈!抓住你了。你果然有女朋友了!!”
“我看你天天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动态就觉得不对劲,亚瑟谈恋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居然喜欢的是短发比你大的这一款,啧啧,快跟我说说她,弗朗西斯科对吧?听起来像个美国名字,你在美国遇见的她嘛?那你岂不是要异地恋...”
“......”
“夏尔,你真的太八卦了。”
“...你如果不开车我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去《太阳报》就职。”
“滚蛋。”
“好的,我滚了。晚安。”
“...晚安。”
“明天加油。”
“你也是。”
***
起步区。
岑维希没有想到最大的挑战不是来自于赛车,也不是来自于对手,而是气温。
热。
热。
热。
沙特本来是一片被黄沙覆盖的荒漠,如果不是在地下流动着的液态黄金,这里本该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
不适合人类居住的那种。
尤其是在夏天。
还没有到正午,地面的温度已经超过了40度。风吹过,在沙海里面掀起热浪,没有一丝一毫的凉意。
而他们这些赛车手,则是被困在了接近50度的赛车里面,更加火上浇油的是,他们的坐垫背后就是发动机,可以预计在真的把这辆速度机器飙起来,随着发动机的升温,他的屁股将要承受什么样的炙烤。
岑维希坐在法拉利的车子里,但是内心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感到喜悦了。
忽然造访的米克·舒马赫出现在了游艇里面,并没有像小托德先生预计的那样想要来抢夺一个试驾的席位。
也许是看到今天的极端天气放弃了。
总之现在他舒舒服服地呆在豪华的,冷气十足的游艇中中,眺望着沙海里,赛车手们被固定在价值上千万的烤箱里面,被像锡箔纸一样的防火服包裹着,用自己的汗水给自己调味,在太阳底下给自己上色。
...我想吃北京烤鸭了。
岑维希被热到神志不清地瞎想。
他们本来可以待在冷却室里面等候发车的......
但是现在他们不得不在同时忍受高温和排队。
正常的测试不该是这样的。
常规的测试应该是一辆车一辆车来,留给测试车足够的空间和环境,让赛车手能够随心所欲地发挥自己的才华尽力压榨车子的速度。
但是今天太热了,赛事主办方据说是因为害怕赛车手热到直接撂蹶子不干,所以像是赶羊一样把所有人赶上了赛道,硬生生把一场测试赛变成了一场排位赛。
数十辆车依次从维修区起步,大部分是第一次驾驶F1赛车的新手,会发生什么已经可想而知。
起步,大碰撞。
很难想象这些昂贵的车子发生这样惨烈的碰撞。
出了维修区根本不敢提速度小心翼翼,把F1赛车开出晚高峰堵车架势的岑维希成了战地记者,坠在车流的尾部,记录下来了这奢侈的一幕。
首先失控的是一辆印度力量。
不知道是热昏头了还是完全不适应F1赛车的加速度,驾驶者马泽平在第一个弯道就直接失控,他的车子向侧滑,重重地撞向了左边的车子..
左边是一辆威廉姆斯,被马泽平轻易地推出了赛道,威廉姆斯的前翼碰上了他前面的迈凯轮,撞掉了对方的尾翼。失去了尾翼的迈凯轮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他似乎是在努力救车,顽强地没有放弃,但是他的救车结果只是在赛道中心开始打转,带走了无辜路过的一辆索博和一辆雷诺。
出于谨慎跑在最后面的岑维希眼睁睁看着还没有几秒钟,5辆车就这样没了。
真是群英荟萃啊...
岑维希心里想着。
其中还有迈凯轮...
希望兰多没事...
他在心里为兰多祈祷了一句,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右侧趟过残骸满地的战场,在宽敞的,干净的,热到不行的空气里面,踩下了一脚油门。
他的速度开始攀升。
从0-300只需要几秒钟,这就是顶级赛车无与伦比的加速度。
岑维希之前开过法拉利的旧款,法拉利卖给哈斯的‘替代款’,还有林林总总的F1赛车,理论上他不算是新手,但每次,他依然会为这样极致的速度目眩神迷。
车速快到一定的境界的时候你是缺乏感觉的。
就像他只能通过仪表盘和不断把他压向椅背的强大G值判断出来自己原来已经一脚油门把速度加到了接近260km/h。
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化的,像是他在玩模拟器时物理建模跟不上的样子,现实世界里面,他似乎也用这样的速度冲破了一层虚幻的薄膜,也许这是他的视网膜?
不像是卡丁车时代,他对速度的感知是通过风。
像是刀刃一样透过头盔反馈在皮肤上的风。
在单座方程式时代,在F1时代,他的脑袋被紧紧地锁在一个头盔制造出来的真空里面,因为过激的速度会直接毁掉他的感知——在超过300的时速里面他的听力会直接被风压摧毁,只剩下噪点。
风噪会淹没听觉,世界会陷入另一种静音。
视力同样也会被剥夺。
尽管岑维希在童年时代因为超越常人的反应力被教练认为是门将的天才人选,但那是在面对人踢出的时速最高也不过100的足球。尽管他的视觉反馈依然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被大脑接收处理,岑维希的视网膜也只能勉强在过激的速度中捕猎到显眼重要的东西——比如路肩、广告牌、刹车点标记、轮胎墙位置等。
赛车就是这样一项极限的运动,它强迫你主动去剥夺自己的视觉和听觉,去对抗日常生活中对这两种感知积累出来的信任。
想要更快,你唯有追随你的感知。
让身体下沉。
让感知分布到肌肉。
让你的臀部告诉你轮胎的滑移率。
岑维希看过医学方面的书,了解了原来人类的坐骨神经群拥有着人体最粗大的神经束,对震动的敏感频率可以精确到50-200Hz范围,同时,骨盆区域拥有着密集的机械感受器,可分辨0.5°以内的车身横摆角变化。
让指尖直通大脑。
他戴着手套,但是方向盘的微妙震动依然会透过指尖传递过来。方向盘的扭矩,在转向时方向盘遭遇的阻力,全部透过指尖传递到大脑,像是一则加密了的信息,解析过后的绝密内容是任何机器都难以精准临摹的轮胎此刻的抓地力。
还有脚尖。
碳纤维刹车需要精确压力控制,而脚尖的脚感决定了制动的效率...
还有...
数十年的训练让岑维希的整个身体进化成另一种生物,他全身的肌肉像是布满不存在的接口,当坐进一辆赛车的时候,他全身的肌肉开始工作,建立某种微妙的联结,让岑维希大脑的决策能够通过身体流畅地反馈到车轮。
比如此刻,他判断还可以加速。
在他超了剩下的几台车之后,前面空空荡荡,但是岑维希的内心像是猫挠一样难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辆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