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此地并不熟悉,多次迷路,有时被树根绊了一跤,有时被泥泞的土地蹭脏了衣袍,有时跌倒,又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
即使已经狼狈不堪,却仍然执意要上山。
笨蛋一个。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水玉岫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为他指了路。
于是浓雾散开,荆棘悄然退至一旁,遮挡视野的枝桠也随之抬高。
转眼之间,一条清晰的道路出现在眼前。
“……”
那人愣住了。
似乎是知道群山有灵,以为有什么神仙出手相助,那人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朝天地深深鞠了一躬。
……然而他不知道,暗处真的有一双眼睛在无声地看着他。
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待人走后,水玉岫没有放在心上,继续百无聊赖地细数树上的花瓣。
落英的芬芳环绕着他,那香气仿佛永远不会黯淡。
然而数着数着,花便落了,树便枯了,枯黄的叶子一点点随风脱离枝桠,掩埋于泥中。
四季不断循环往复,再美的花,再清澈的水,再漂亮的云,水玉岫也看了千遍万遍。
他打了个哈欠,又觉得没有意思,找了个地方继续沉睡。
然而这回,那个人影却时不时出现在他脑海中。
又一次醒来后,人间大变模样。人类为他盖的祠堂一点点修缮完全,和最初的那个相比,已是天差地别。
眺望远处,远方和他印象中不同了,夜里竟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是城市的霓虹灯,还以为是星光落满大地。
水玉岫忽然产生好奇,并愈演愈烈。
去吧,去吧。
他终于下定决心,告诉自己。
去看一看,人类究竟为何如此执着于翻越群山。
——于是他化作人形,来到了牧晋修身边。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其实还有一点前世今生(对手指)这就是天作之合!之前可能会有宝好奇为什么小水选了小牧,这就是原因w
[9k营养液の感恩小剧场]
[山神·贰]
街坊传闻,牧家小少爷回家的第二天,便和一个美人成亲了。
当天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时竟看不到头,也不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来头。
牧晋修身着婚服,敬了遍酒后,半醉着进了房间。
他心里紧张得要命,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要成婚了。然而算命先生却十分笃定地告诉他:“这就是你命定的姻缘。”
于是牧晋修就这样成亲了。
和一个漂亮的、由狐狸变成的美人。
床上坐着个人,随意地倚靠在床头,头顶红盖头,却在给自己喂葡萄吃。
“夫人。”牧晋修看他这幅装扮,声音发紧,快步上前,挑开对方的红盖头。
红布下一张脸风华绝代,唬得人呼吸都不由放缓了。
“……”
牧晋修暗自做了个深呼吸,又为两人倒了酒,亲手端给他:“喝了这杯合卺酒后,就算正式成婚了。婚后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什么都听我的?”
水玉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你的命也给?”
牧晋修一怔,即答:“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若不是你,我绝活不到眼下。”
言辞诚恳,不像假话。水玉岫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看他,不再继续为难。
而饮过酒后,牧晋修则满脸通红,凑上前去,在他的嘴角轻轻留下一吻。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保持了分寸,一触即分。
水玉岫舔了舔唇角,心说:这就是洞房?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秒,牧晋修忽然发力,把他扑倒在床铺上。
水玉岫一头青丝散尽,倾泻满床。牧晋修红着脸垂眼看他,又俯身亲了上去,手扯开他腰间的衣带:“夫人。我先前请教过家中已婚的兄长,究竟要如何洞房。”
“只是时间仓促,若有学艺不精的地方,夫人请多担待。”
……
水玉岫始料未及,被欺负了一晚上,狐狸尾巴耳朵都收不住了,尾巴根一摸就抖。
天光大亮时,牧晋修赤.裸着上身,还在一旁腆着脸要夸奖:“怎么样……我做得好吗?你似乎很喜欢。”
水玉岫没有力气讲话,冷着脸咬了他一口。
第44章 小蛇
卧室里静悄悄。
水玉岫松开手, 牧晋修半晌后才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早已变回熟悉的床榻。
……刚刚所见到的一切,如梦幻泡影,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明明说过变成蛇也喜欢的。
水玉岫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试探道:“那还去水族馆吗?”
牧晋修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 久久不能回神。
听到水玉岫的问话, 他下意识回答:“去。”
然后看了对方一眼, 反应过来了, 有些担忧:“你不会到时候忽然变成蛇溜进大海里吧?”
越说越难过:“然后把我一个人留下来了。”
水玉岫:“……不会。”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槽的。
牧晋修安静了一会儿, 又问:“所以祠堂里的那个……?”
“嗯。”
水玉岫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我。”
还偷听了你们讲话。
牧晋修在脑海中回想起那个栩栩如生的塑像, 这才确定了当时那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并不是错觉。他茫茫然地抱住水玉岫,满心疑惑:“水家这么多年供奉的那个神灵,就是你?”
水玉岫:“对。”
得到肯定答案,牧晋修这回再也骗不了自己, 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冲击:“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讲话?”
水玉岫嘀咕道:“那个时候我还不会讲人类的话。”
水玉岫又不是一出生就精通各国语言,可以无字幕观看老友记,当然得学一下了。
牧晋修静了片刻, 才继续道:“所以是后面自己学会的吗?好聪明啊。”
他在水玉岫额头亲了一口。
水玉岫又有点得意,矜持地应了一声, 想听他再夸两句。
结果牧晋修却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太好了。”
“……”水玉岫微微睁大眼睛。
怎么哭了?
没有被长辈欺负, 没有不爱讲话, 没有被迫住在小黑屋里。
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
有时候牧晋修晚上睡觉,偶尔会梦见水玉岫。梦见他推门进去,看见水玉岫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说这里好黑, 问他为什么才来。
牧晋修很难过,说不出话来。
而现在这件事终于不用再继续挂念了。
牧晋修珍重地把他抱在怀里,如释重负。
随着这个真相解开,他一下子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难怪水玉岫一开始手脚那样冰凉,像是永远捂不热一样。
难怪最初对各种电子设施如此陌生。
难怪冬天了就老爱睡觉,原来是要冬眠了。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种香味。
……
水玉岫的嘴唇分开又合上,反复多次,最后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有点无奈:“……哭什么。”
牧晋修哭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但是水玉岫肩膀那块衣服都湿了。
房间里好安静。
过了一会儿,牧晋修才抬起头。他不让水玉岫看他的脸,先去床头抽了两张纸。半晌才转过身,轻声道:“因为很开心。”
牧晋修的表情已经恢复往日的镇定,只是眼眶还有些红。
他心里有着巨大的空洞和无措。一方面当事人亲口告诉他,对方身世的真相;另一方面,自己多年来所接受的科学教育又与之发生冲突,无法兼容。
卧室门没关合,留着一条缝。星星过来凑热闹,用脑袋把门顶开,跃跃欲试想跳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