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见魂(106)

2025-12-18 评论

  桐山街是一场硬仗,需要养精蓄锐。至少今晚,得好好休息。

  他太累,眼睛方一闭上便睡着了。

  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带着诡异的触感。但在极度的疲惫下,这点细微的感觉,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被他忽略了。

  杨知澄意识在不知什么地方颠三倒四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如同落叶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某一个方向。

  好像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画面缜密真实,但又分外陌生。

  细碎的记忆飘进脑海,带着阴湿的空气和细细密密的水腥味,还有笼罩着的铅灰色阴影。

  杨知澄趴在窗前,半眯着眼。

  面前是铺着青石板的街道。对开窗被他支了起来,而正对面是布店慢悠悠飘起的小旗。

  似乎刚下过一场雨,石板间嵌着湿润的青苔,凹陷与缝隙间积着一小汪一小汪的雨水。杨知澄揉揉眼睛,看着布店积了灰的木门,还有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布匹。

  隔壁街巷屋门前贴着对联,有的屋门前对联像被水洗过似的,笔划漂亮的字迹上,黑色的墨水流晕开来。而有的屋门紧闭,上面牢牢贴起的红纸对联并未被雨水打湿,仍是端正威严的模样。

  街上只有零星几人路过,就连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只稀稀拉拉地开了门。杨知澄和爸妈一起在街上生活了十几年,眼见着桐山街从繁华到如今的萧条。对于长街落魄的现状,早就习以为常。

  “阿澄。”妈妈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欸。”杨知澄慢慢支起身。

  “去隔壁周婶子家买几斤猪肉来。”妈妈说,“屋里没肉吃了。”

  杨知澄回过头,看到妈妈略显苍白的面色。她抬着手,粗糙的掌心里躺着几枚银元。

  “喔。”他有可无亦可地应了一声,从妈妈手里接过铜钱,“马上回。”

  他一扭身,沿着青石板路向桐山街深处走去。隔壁卖画的店主留着山羊胡子,见杨知澄来,便嘿嘿地笑了声,露出熏得黄黑的牙齿。

  “小杨来啦?”他的瞳仁又细又小,像针尖,“今儿买画不,买几幅?”

  “不买。”杨知澄双手插兜,挑眉,“又没见人买过你的画,我买来干啥?”

  “哎哟哟,可别瞎说。”山羊胡子也不恼,只捋了捋胡须,“我这客人可多嘞,可多着嘞。”

  他念念叨叨的,杨知澄也不稀得理。周婶的猪肉铺在桐山街最角落的位置,杨知澄没走多远,便闻到了那股难闻的腥气,夹杂在雨后咸湿的水汽之中。

  白墙早已溅上不知是哪来的斑驳颜色,店面没有招牌,只有大门上挂着个‘桐山街401号’的小牌。大开的店门前,站着个身形庞大的女人。女人眉头的肉一层层挤着,压得眼睛都缩进了层叠的肥肉里,只剩一点闪着阴沉的光。

  她手里握着把剁骨刀,厚重的刀刃上,黑红色的血液成股流下。见杨知澄来,她‘砰’地一声将刀剁在案板上,冷冷地道:“又来买猪肉?没猪肉,一块都没了。快滚!”

  “周婶,”杨知澄脸上浮现笑容,“我这可不止来买猪肉,这不……”

  他晃了晃手中的银元:“买两斤猪肉,还买两斤别的。”

  “什么别的?”周婶转过脸,“你就出这价,在我这可买不了!”

  她声音低哑,肥肉紧紧皱起,粗大的手臂上青筋鼓起。一阵令人不适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杨知澄面色不变,仍是笑着道:“那东西您不是不方便处理吗,我妈能弄走,您给我两斤那东西,再给我两斤猪肉。”

  周婶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消退。

  她握着刀柄,死死盯着杨知澄:“五斤。”

  “周婶,五斤实在是太多了。”杨知澄可怜兮兮地说,“两斤行不行?”

  “五斤,”周婶冷漠地说,“就五斤。”

  “不是我不想要,周婶,”杨知澄面露无奈,“两斤对我妈来说也太多了。这五斤,您愿意给,我们也没命拿。”

  周婶沉默了两秒。

  “四斤。”她说,“一斤都不能少!”

  “周婶,真没办法。”杨知澄一摊手,“我也没办法找我妈的麻烦……您也知道的。”

  周婶肥厚泛紫的手指在刀柄上慢慢敲打着。她盯着杨知澄:“搞不定你妈,就来搞定我?四斤,一斤都不能少,不然……”

  她张开嘴,那一张嘴巴格外地大,里面包裹着一排尖锐的牙齿,齿列间还有细密的血丝:“不然我一斤猪肉都不卖你!”

  “周婶,我是真难办。”杨知澄叹了口气,“在您这里买不到,我就只能找那边小秦了。虽然他那不如您这的猪肉好,但四斤,我是真不敢拿给我妈,实在是太多了。”

  “这街上也只有我妈一人能处理它,她这些日子太过操劳,走之前对我三令五申——要是有办法,我何必非和您争呢。”

  周婶从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一蓬带着腥臭味的空气。

  “三斤。”她说,“你还要不要了?”

  杨知澄一脸挣扎:“那好吧……三斤,那我就做这个主。三斤那种肉,两斤猪肉,行吗?”

  “一斤半猪肉!”周婶提高声音,“只有一斤半,多了没有了!”

  “好吧好吧。”杨知澄把银元递给周婶,“婶,切好点的呗!”

  周婶接过钱,重重提起插在案板上的剁骨刀,转身向肉铺内走去。

  肉铺内开了扇窗,光线迷迷蒙蒙地落了进来。杨知澄看见房梁上挂着一块块肉,形状像细长的葫芦。

  周婶推开那一排排的肉,往屋里走去。她没让杨知澄等待太久,过了会,屋内便传来咚咚的剁肉声。声音在清晨安静的街巷间回荡,像是地动山摇。

  没多久,她便拎着两只布包走了出来。

  两只布包都被血浸染,一只是红布,一只是黑布。她臭着脸,将黑布包扔给杨知澄:“这是猪肉。”

  又将红布包丢在案板上:“这是它们的肉。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好嘞。”杨知澄喜笑颜开,“谢谢周婶!”

  他伸出两根指头,捻起那只红布包,一路小跑着回了家。妈妈穿着蓝花裙,静静站在屋前,见杨知澄拿着两只布包,面色便是一变。

  “周婶给了你那种肉?”她声音大了几分。

  “没办法啊。”杨知澄将红布包丢在桌上,“她说猪肉不够了,我好说歹说,她才给我一斤半。”

  “多少斤?”妈妈盯着杨知澄,问。

  “三斤。”杨知澄耸肩。

  “三斤!”妈妈声音陡然拔高,“三斤,你怎么能答应三斤!”

  “您声音小点。”杨知澄笑了笑,“爸还在睡呢,万一把他吵醒,那可就不妙了。”

  妈妈沉默了,但看她恨恨的脸色,显然不愿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被血浸湿的红布包就这么扔在桌子上,她好像有些害怕这东西,慢吞吞地走过去,抓起布包,便带进了后厨。

  杨知澄随手将黑布包搁在窗台上。他打水洗了手,搬把椅子坐在旅店门口,看着悬挂的那块被风吹雨打得十分破败的招牌挂在楼旁,‘汤城旅店’四个大字摇摇欲坠。

  妈妈好像在后厨转来转去。

  “猪肉呢?”她问,“阿澄,把猪肉给我。”

  “自己来拿咯。”杨知澄懒洋洋地,没起身。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妈妈的气息来了又走,杨知澄半闭上眼,并未理睬她。

  街上卖糖画的小摊早早地支了起来,摊主生火,熬煮着锅中粘稠的液体。甜腥味飘荡开来,杨知澄不爱吃糖画,也不喜欢糖画的味,闻到便皱了皱眉,起身准备回屋。

  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个脚步声。

  脚步声没一会便迅速逼近。杨知澄回过头,只见一只黑色斗篷,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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