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诵】
血字断了断,而后变得如同蚊蝇般细小,最后几乎融入土地中。
【青灯引路黄纸问卦】
【三界不收五行不入】
“多谢。”宋观南轻声道。
他用脚尖擦去那两行字。
【切记莫回头】
血字这才继续浮现:【切记切记切记!!!】
【唯一离开那里的方法】
【从街道尽头亮着灯的店铺换到两枚铜钱】
【一人一枚寅时朝东走】
【念诵】
血字又变得细小起来。
【阴阳两忘人鬼殊途】
宋观南看着这行字,过了会,便再次用脚尖将它擦去。
【莫回头莫回头】
【若回头便再也回不来了!!!】
“知道了。”宋观南偏头,往火光摇曳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片火光似乎愈发近了。宋观南检查了下怀表,便拾起遗像,在老树上找了只树洞藏了进去,又用枯枝将树洞掩住。
他从包袱里找到一枚含着盈盈光彩的古玉,含进嘴里,而后牵起杨知澄的手走上了断桥。
甫一踩上,断桥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青灯引路,黄纸问卦。”宋观南重重踩在断桥上,轻声念诵道,“三界不收,五行不入。”
杨知澄跟在他身后,静静地听着。
“……青灯引路,”宋观南脚步放轻,“黄纸问卦……”
河水中映出火光的影子,四散零落。
一阵模糊的冷意,不知从何处蓦地袭来。杨知澄抖了抖,身上泛起诡异的感觉。
不像阳光带来细密不适感,也不像是针扎般的痛楚。
“三界不收……五行不入……”
宋观南仍旧念着。
断桥已然快接近尽头。
漆黑一片的河水中,星星点点的灯光愈发明显,甚至有火把的痕迹一晃而过。
夜风刮了起来。模糊的冷意顺着夜风一起,将杨知澄包裹住。
他眼底映着明亮的烛火,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一条长长的街道。
孔明灯从街道上空飘起,摇曳的光映亮漆黑夜空,街道上或虚悬或清晰的人影憧憧。
水纹波动间,似乎有扭曲的影子一闪而过。
但它消失得太快了。
一阵犹如游鱼入水般的感觉倏然将杨知澄包裹住。
而此时,宋观南一脚悬在河上。
杨知澄突然伸出手,猛地抱住了他。
两人瞬间便一齐向漆黑的河水跌去。
杨知澄胸口传来一阵微妙的热意,但又很快便消融在潮水般袭来的冷意中。
孔明灯的光亮倏然清晰。
杨知澄脚踏实地地站定时,宋观南仍旧紧紧地拉着他。
宋观南的手心变得很热,比方才的平安符还要热。杨知澄呆呆地望着宋观南,望着他身后陌生的街道。
这街道不知是哪一年的光景,破败的飞檐翘角,灰扑扑的彩缎旗子。饭店老板娘端着一盘盘没有热气的菜,而隔壁丧葬店门口的老板穿着蓝色的寿衣。
小贩挑着扁担穿过重重人影,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面目青白的小孩擦亮火柴,点燃孔明灯的灯芯。脆弱的纸灯迎风飘飞,像是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卖货嘞——卖货嘞——”
高亢的声音飘来:“上好的人头骨嘞——”
宋观南的面色惨白得吓人。在进入这条街道的那一刻,他的眉头便很重地皱了皱。
但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冷静地望了望四周,便牵着杨知澄向前走去。
杨知澄倒觉得很舒服。他们周身形形色色的人穿行而过,但他都丝毫不感兴趣,只直勾勾地盯着宋观南的背影。
宋观南……
他要对宋观南做什么来着?
诡异的、令人发毛的念头死灰复燃般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杨知澄死死盯着宋观南,嘴角缓慢地翘起。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忽然靠了过来。
街道上的人之间原本似乎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但这斗笠男人却靠得极近,蓑衣上支棱的草屑几乎扎到宋观南的身体。
宋观南脚步不停,无视了斗笠男人,径直朝前走去。
正诡异笑着的杨知澄忽然觉出点极为不适的感觉。那感觉瞬间盖过死灰复燃的念头,正如同山火般迅速弥漫开来。
它在做什么?
它想要拿走什么?
杨知澄眼底逐渐攀爬起细密的血丝。
斗笠男人却靠得更近了。他的身子略有些矮,此时紧紧贴向宋观南,突兀地抬起了头——
斗笠下,只剩下了半张脸。
那张脸仅剩的一半上布满了腐肉,甚至有细小的蛆虫啃噬着皮肉的边缘。
它的一只眼睛里陡然流露出极为明显的恶意。
“来买什么呀?”一张几乎露出牙床的嘴巴上下开合,斗笠男人直勾勾望着宋观南,开口道。
恶意凝在宋观南身上。
杨知澄脑海里那诡异的念头彻底燃烧成燎原大火。
他一把扼住宋观南,嘴角笑容诡异森冷。
“我,的。”杨知澄一字一顿,“滚开!”
第183章 东阳村(20)
斗笠男人身形一滞。
它的眼珠子已经萎缩,贴在眼眶骨中,整张僵硬的面庞显不出任何表情。
杨知澄死死地盯着它。
他能感觉到斗笠男人身上散发的、含着丝丝恶意的觊觎之意。这份觊觎之意划破了街道带来的舒适感,犹如钢针般扎入他的脑袋。
尽管他早已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但一股强烈的直觉仍然将那恶意猛然放大,让他愤怒不已。
任何东西都不能抢走宋观南。
任何,任何东西!!
斗笠男人后退了一步,萎缩的眼珠似乎从黑色变成了灰白色。
他没再试图与宋观南搭话,只转过身匆匆消失在人群间。杨知澄蠢蠢欲动地想追上去,但宋观南拉住了他。
宋观南的没有先前那么烫,只是温热的。
杨知澄被拦住,浑身顿时焦躁起来。他一回头,看见宋观南的脸,那焦躁感便消退了大半,只茫然地看着宋观南,似乎又忘了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宋观南看了眼终于安静下来的杨知澄,便牵着杨知澄的手,汇入人流之中。
窸窣的人声在街道周围的店铺中弥漫着,与人世间不同的诡异的阴冷感漂浮在上空。
宋观南和杨知澄一齐混杂在四周怪异的人影中,几乎与街道中诡异阴冷的氛围融为一体。
他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来,面色也愈发苍白。好像有东西沉重地压在他的头顶上,让他喘不过气。
但尽管如此,他仍然四处谨慎地张望着,目光在破旧的彩缎旗上划过。
杨知澄紧紧掐着宋观南的手,丝毫不敢松懈。
似乎有别人向宋观南投来窥伺的目光,但只要一捕捉到迹象,杨知澄便会冰冷地堵回去。
有时那些东西会知趣地退开,但有时它们却会越靠越近。
杨知澄露出诡异地笑容,死死地凝视着它们,总也能让大多数知难而退。
他偶尔会瞥见街道两旁的店铺。
店铺里大都弥漫着混沌模糊的黑暗,只有零星几间掠过烛火的影子。
当他望向那些店铺时,便会感觉到一阵难以形容的诡谲气息。
即使是在懵懂茫然的状态中,杨知澄脑海里仍然涌上了一层清晰的恐惧——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要看,也不要听。
出于本能,杨知澄挪开了目光。
过了一阵,他们路过一家酒楼。
酒楼里似乎有不少客人,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端坐在四方桌前。
但屋里却很安静,没有交谈声,只剩下筷子碰触到瓷碗发出的清脆声音。
杨知澄只是余光瞥到了酒楼,便被本能驱使着扭过头去。
但一阵诡异的饭香,却穿过他混沌的感官悄然缠了上来。
宋观南牵着杨知澄走了几步,又突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