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南林挥动长鞭,所过之处撕碎了一片花红柳绿的纸人。
他试图朝着刑泽越的身边靠近,可这里的纸人仿佛无穷无尽,撕开的口子很快便被再次复原。
最后,南林看着手上的火把,又看了眼另一只手上的长鞭,犹豫一瞬后,便高声道:“刑泽越,接着。”
“啊?!什么?”另一边传来稍显惊慌的声音。
火把从半空中飞过,精准地落在了刑泽越手中。
“我靠,你怎么办?!”刑泽越看了眼南林,又看向自己两只手上的火把,脑中恍惚间响起某个片段。
当时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小十月,却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硬度,和现在打在这些纸人身上的触感完全相同。
以及小十月伸手从自己肩上拈走的一截掉落的发丝......
现在看来,那绝不是什么无意之举。
头发,指甲,心头血。
这些都是用来下咒的好东西。
那个小十月果然有问题。
扔去火把的南林则朝着院落门口跑去,挥鞭打下了上边挂着的六个灯笼。
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他又一鞭子打散身后追来的五个纸人,凝神深思。
虽然硬来也不是不行,但由五帝钱和符纸加持的火焰对于这些东西来说是专攻,效果尤其显著。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火烧得更厉害一些......
火借风势,但是自己没有什么有关“风”的道具。
他转身朝阮虞奔去,与人对上眼神。
两人间分明没有多余的交流,却都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南林看见阮虞垂首在个人界面上快速点着什么,随后微微蹙着的眉头一松,说道:“有。”
而在另一个尤其刁钻的角度中,可以看见那人修长的指尖掠过无数顶级道具,最后落在一个略显朴素的道具图标之上。
【玩家阮虞使用次级道具:天气预报——今日大风天。】
感受着周围逐渐强劲起来的风力,南林又说,“刑泽越,院子左边角落,柴堆!”
“看见了!但刚才是什么东西从我腿边滚了过去?!!”
刑泽越的声音差点破音。
顾纵轩则开了口,语气漫不经心,“那应该是我的脑袋,它原本被左手抱着,但就在刚才,我的左手也被扯掉了。”
“对了,”他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这边太黑,我看不清具体在哪儿,你们谁看见了麻烦把我捡起来,十分感激。”
刑泽越:“......”
这玩意比那些纸人还吓人。
他略过顾纵轩刚才说的话,朝南林指着的地方看去,那里果然堆着好几大捆木柴。
可等刑泽越跑过去,却摸了一手的湿润水渍。
有什么东西浇湿了这些木柴!
刑泽越又看了眼逐渐被纸人身影吞没的南林几人,口中念叨着:“幸好,没有沁进去,还有救,还有救。”
【玩家刑泽越使用个人技能:俯身幽冥。】
幽蓝色的火焰开始再次燃烧,顺着水渍包裹着这些木头的外缘,像是逐渐生长出来的一层贴身皮囊。
角落的火焰越烧越旺,阮虞略略的瞥过一眼,动作迅速的弯腰捡起一个脑袋。
顾纵轩讪笑着:“哈,哈哈,真是巧啊,没想到会落在你的手里。”
闻言,阮虞回了一个极其克制的笑容,侧身躲过了另一个袭来的纸人。
他出招的动作优雅而利落,每一次出手都朝着纸人的要害袭去,并时刻将几分注意力放在南林身上。
发觉一切的顾纵轩连连摇头,“还以为你的动作有多快,看样子是连边儿也没有碰着?”
阮虞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垂眸看向顾纵轩,嘴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先是抬眼看了眼南林,确定距离足够远,而后才将这个嘴欠的头提了起来,“知道你想死,可如果我把你单独留在何式祠堂里......”
“阮虞,你别太过分。”顾纵轩的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丝咬牙切齿。
阮虞却只是笑笑:“应该的。继承姓氏,摔盆哭灵,死后才不至于因为作恶太多而下地狱。”
顾纵轩阖眼,“你觉得你能逃过?忘记说了,我们刚才可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阮虞:“说来听听。”
对于顾纵轩来说,这人的声音仍是如此恶劣。
“那是一段刻在梳妆镜后的古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是以时常自省,正法明度,修过往之错断,明思辨之误谬矣]。我听仇泽雅说上一个副本出现了一些意外,这个叫南林的家伙......好好好,这位游戏玩家,南林,他的认知似乎出了些问题?”
“哈,天知道我听见这个消息后差点在酒馆笑岔气。你要不猜猜,那个认知错误能影响他多久?或者换一个想法,从这里出去后,完成了某个支线任务,他会得到什么奖励?”
良久的沉默,又或是只有那么一瞬。
阮虞回答的声音很轻很轻,似乎一不注意就会消散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中。
“这一天总会到来。”他说。
凡此种种,当属渎神一事,罪不可恕。
他不知道南林多久之后就会恢复认知。
顾纵轩看向阮虞,见这人微垂双目又迷惘若失的神态,忽地联想到了脑后插着机械管的合成神明,多年如一日地端坐在一台损坏的终端机前,任由自己在风化沙尘中被剥离粉碎,却始终端详仰望着存于另一个维度的瑰宝。
以至于在某一个瞬间,他竟然对阮虞产生了同情。
随后顾纵轩对自己展开了深刻地反省——
我居然还在同情这个奴役自己的人?!
那谁来可怜可怜我呢?!
半晌后,南林已经成功解决了最前边的纸人,那边的刑泽越也已经成功烤干了柴堆,将两个火把瞬间投了进去。
借着渐起的风势,一点星火很快便绵延成片,照亮了半边黑色的天幕。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院门处露出一条足以容纳一人通行的黑色裂缝。
顾纵轩抱回了自己的脑袋,捡回了被扯断的左手,在[生命之塔]的加持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旁观一切的刑泽越:所以这人之前抱着他自己的脑袋的行为,就是单纯的恶趣味,对吧对吧?!
然而他很快便被这人给揽着肩带走。
“我们也走,小心一点。”南林的鞭子再次散成了无数丝线,隐没在南林的袖口深处。
阮虞忽地握住南林的手腕,便见这人眼神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没什么,哥,我们走吧。”
阮虞就这么拉着南林,见缝隙只能容纳一人通过,便在入口处轻轻地推了推他。
南林感觉阮虞有些奇怪,像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于是他伸手,摸着阮虞的侧脸,说:“不要伤心,你最宝贝。”
像是一只温顺的小宠物般,阮虞乖顺的蹭了蹭南林的手心,询问说:“哥答应我的事情,会反悔吗?”
南林摇头:“当然不会。”
自己的小王后没有安全感该怎么办?
还是回去问问先知,他什么都懂。
阮虞笑道:“我相信哥。”
但他仍旧坚持让自己断后。
眼看着身后的火势越发骇人,南林拗不过他,只能转身走进了缝隙。
阮虞则注视着南林一点点消失的背影,转身朝火海走去。
银色的枝桠瞬间扎进大地,拔高为树,将原本无法抑制的火势在一瞬之间止住。
寻木,处于日落之所虞渊,方圆千里。
它笼罩着整个深渊。
在已经沦为一片灰烬的土地上,阮虞捡起了那面铜镜。
----------x-------------
作者有话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出自:《旧唐书魏徵传》。
后半句为作者瞎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