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伫立着一栋精致洋房,大门留有微小的缝隙,明显是在等待谁人。
南林顿住脚步,轻轻叩响门扉。
不过一会儿,轻微的声响传来,闻不害看向门外的几人,轻声开口:“进来吧。”
转过一道又一道拐角,他们看见了闻无伤真正的墓碑。
南林放下装满糖的礼盒,阮虞也放下了由忘忧花编成的花环。
那里已经堆积了许多东西,闻不害最后走上前,摩挲着冰凉的墓碑。
即使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几米之外的南林人仍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悲伤。
沉重又浓稠,如同淤泥般淹没口鼻。
南林站起身子,对身边的阮虞说:“带白墨出去。”
“嗯,我们在外边等哥。”阮虞捏了捏南林的指尖,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不过片刻,这里便只剩下了他和闻不害两人。
南林偏过头询问他,或许更像是确认:“真的想好了?”
“是。”闻不害垂首回答。
“我得再次提醒你,闻不害,”南林与他擦肩而过,神情严肃,又在数个瞬间闪过悲悯。
“在你离开这条世界线后,你或许会看见无数个闻无伤。”
“他们或许存在,或许死亡,又或许根本没有对于‘闻不害’的记忆。可能你会遇见他,但对他而言,你和路过的陌生人并没有区别。”
闻言,闻不害的眼神逐渐失焦,他张了张嘴,花费了些许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说,“我只想再看见他。”
“他不认识我也好,形同陌路也罢;哪怕他会为自己曾经的牺牲感到不值、或者后悔,我也要这么做。”
闻不害说着,抬眸看向南林,和那双向来无喜无悲的眸子对视。
南林沉默着。
他觉得闻不害说得太过容易。
在他嘴里,无数次的等待,所有需要承担的后果,最终都抵不上和一个与名为“闻无伤”的人遥遥一眼。
可等南林再次注视着闻不害的眼睛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人的眼神里,竟隐约看见了属于“闻无伤”的模糊影子。
他们的确过于相似。
好像拒绝是错误的,答应也是错误的。
这是种分外奇特的情感,仿佛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人,最终却被造物主一分为二,塞进了两个同样相同的肉.体之中。
于是原本只有一份的情感也被相应地分割,被剪切,最后遥遥落落地,碎成了无数块,却又在最终被两个孩子一点点地捡起、拼凑。
南林抬手,无数暗淡的死亡世界线自他手心蔓延而出,朝四周的空间蔓延、占据。
等闻不害适应了忽然变化的明暗后,他才看见眼前盛装的南林。
那是身上无一不精致的国王,无忧华冠下,淡金色的发丝微扬。
闻不害看见他向自己伸出手,权杖之下,黄金尾x戒在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辉。
他说——
“我将赋予你继承人的权力。”
“使你得以行走于不同的时间线,梳理部分濒死的世界线,代价是...承担其中相应的痛苦与绝望。”
闻不害双膝而跪,高举双手,接过了沉重的权杖。
四周的光景又在瞬间变回了原状。
南林抬头看向天上的浮云,太阳被遮挡,又在下一瞬重新露出独属于它的光辉来。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一切的确产生了变化。
他最后的声音仿若轻叹:“行了,走吧。”
闻不害,曾经理想国内的审判长,现世的天才,同时又在逐渐远离这个世界。
他什么都不爱,却又因为无数个世界中都存在他最爱的人;所以他不得不去寻找,在经历过最好的瞬间后,又起身前往下一个瞬间。
他将永远赶在日落之前欣赏余晖。
卑劣者或许高洁、浪荡者或许坚贞。
但对闻不害来说,无爱者必定博爱。
在绝对的公正、绝对的理智之下,是在远方流浪的爱人。
无数个瞬间里,总会有人向他不断提起,悄声如附耳,失意也在流逝的时间里慢慢哼出了亲昵。
哪怕只是遐想。
他将是南林最为合适的继承人。
-
门外,阮虞听见了动静,还没转身就被南林给抱了个满怀。
他稳稳地接住他,双臂传递着温度,灼热又令人安心。
“怎么了?”阮虞轻轻抚摸着南林的后背,动作无关情欲,全然是温和的安抚。
南林咬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并不开口。
阮虞略微蹙眉,道:“脏不脏,快吐出来。”
南林没有松口。
他本来觉得自己不能理解闻不害的想法,但仔细一想,却又觉得其中种种、连同每一处的微小发展和决定,自己竟都可以给出解释。
“好啦......”
阮虞哄着,同时不留痕迹的看了眼一旁的白墨。
白墨明白他的意思,偷偷溜了进去,他也想再看看闻无伤。
南林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当然他自己并不承认),又伸手擦了擦阮虞衣肩上的水渍。
末了,他又想了想,伸手扯下人的领带,扒开西服外套,解开衬衫衣扣,朝下拉去。
于是那片肩膀瞬间漏了出来,上边隐约可以看见一处微红的牙印。
南林看着它,神情若有所思。
阮虞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瞬间抱起南林,将人朝车上拐去,在给他系上安全带的同时,单手打好了领带。
等抽身时他又想了想,低头贴上南林额间,轻轻地蹭了蹭。
“哥,我们回家。”
“哦......等等!”
“那条鱼认路,他没有那么蠢的,哥别被他骗了。”
“真的?”
“哥不信我......”
“嗯?”
这只漂亮怪物问得刁钻,其实更像是故意耍赖。
南林看向他,眼里逐渐浮现笑意,内心似乎轻松了很多。
他们所有人都作出了选择,如果再来一次......也做不到更好了。
自己应该安心。
而在南林缓过神后,他才发觉阮虞无比专注的眼神。
这人就趴在方向盘上,默默的看向自己,这个姿势显得他有些疲倦,却又有些闲适的休憩。
南林:“嗯?”
在看什么?
阮虞却只眨眨眼,并不言语。
他喜欢南林的这双眼睛,非常喜欢。这双眼睛的主人其实很少哭,但当此刻,自己坐在他旁边,与他面对着面时,就像是站在了湖边,细细的雾水粘连着天,偶尔闪过的金色也如同破开迷雾的阳光。
南林眯起眼,他觉着这个小变态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但没等他逃走,阮虞便探过身,一只手按住南林的后脖颈将他压向自己,强势又不容拒绝的吻了上去。
南林:好吧,这已经不是小变态了,他早就已经长大,甚至敢于直白又赤.裸的露出觊觎目光。
他并未拒绝,只是仰着头,随着阮虞的动作而承受、给予回应。
半晌后,二人才抵着脑袋平复气息,阮虞看见南林的眼神,瞬间扯出那副温情又羞涩的伪装。
南林:“......行了,过来。”
“嗯?”阮虞轻声,黏黏糊糊的拖着尾音。
南林的手顺着下滑,落在唇瓣上时,给他塞了颗甜嘴的糖。
讨到奖励的阮虞温温柔柔地看向南林,眼尾泛着红,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南林眨眨眼:“这么委屈做什么,又没有欺负你。”
阮虞弯着眼眸:“哥当然没有欺负我。”
“嗯,”南林有些受不住的转过头,说:“我们回家。”
阮虞:“好。”
路上。
看向窗外的南林忽然开口:“有些时候,白天也能看见月亮,只是没有晚上清楚。”
“嗯。”阮虞笑吟吟的,“所以哥昨晚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