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晗不能去联姻,那我去,我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相信你们看过资料后也会满意,对方能带来的利益远超徐家,这替换不亏。”
乐暥站直身体,目光死死盯着那纸合约,像是下定极大决心,才令它脱手,落在茶几上。
“有小晗在,我只会成为一个更符合你们期待的继承人,但如果你们执意要把他送走…”他话没说尽,其中决绝却不容错认。
唐声晚凝视他,良久才深深叹息,“你从小到大,每一步都让我们满意,只有这一件事,乐暥,你让我失望透顶。”
乐暥微微颔首,“抱歉,母亲。”
走出主宅,乐暥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沉重感连日积压,并没有因此消散。
他拿出手机,工作通讯录上那个从前总是置顶的名字“凌逸”,已经位于下方,电话直接拨给二助。
“查得怎么样了?”
“乐总,初步听说,徐家主动提解约,是有人向他们开出了条件,非常优厚,唯一要求就是终止联姻,看起来,像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只是竞争对手?破坏合作?
乐暥皱眉,“继续查,我要知道确切是谁。”
*
如果是乐暥,要找到他的游戏ID并不难。
但比起研究这位大哥为何突然心血来潮打赏自己,乐晗更在意的,是斐尔在现实里究竟和乐暥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偏偏在乐暥破天荒出现并送上巨额礼物时,斐尔就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非要压他一头?
这种反应,情绪色彩过于鲜明,争夺意味不言而喻。
几乎可以肯定,斐尔在现实中不仅认识乐暥,并且,对他抱有某种程度的敌意。
而这敌意的根源,极大可能,就落在他——乐晗自己身上。
“我必须确保,您在知道我是谁以后,不会因为生气而…”
斐尔没说完的话,在乐晗耳边回响。
而什么?
生气而远离?彻底断绝关系?还是…其他更严重的后果?
追溯之前在副本中的线索,如果斐尔真是从高中起就暗恋他的人,那对乐暥有敌意就完全说得通。
但问题是,乐晗也很清楚,自己从前“痴恋兄长”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察觉,必须是非常熟悉他、近距离观察过他的人才可能猜到。
原本这个范围可以缩得很小,但麻烦就麻烦在,时间点。
现在是绑架案之后。
他断腿的内幕被周氏的人知道了,对方为诋毁乐家,早在外面散布了不少关于他这个乐家小少爷对亲哥哥抱有“别样心思”的流言。
乐家着急让他联姻,必定也有这层原因在。
乐晗原本不把它当回事,但就因为存在这样一个时间差,推理出现了严重的干扰项。
“斐尔”到底是在周氏放出话之前,就已经对乐暥心怀敌意?还是因为最近这些流言,才将对乐暥视为情敌?
现在乐晗也无法确定。
如果是后者,范围实在太大,而如果是前者,假设流言之前,那可能的人选其实非常有限。
熟悉他,并且知道他心思的……
季希?绝不可能。
就他俩穿一条裤子都不会红脸的交情,还有那性格,半点藏不住事,根本装不出斐尔高深莫测的调调。
“前男友”……
其中是有两个人,和乐暥长相相似,也跟他打过照面,或许能猜到“移情作用”的源头。
倒是值得一查。
除此以外,乐晗眯了眯眼,指尖轻敲扶手,想到一个几乎被他忽略,却又无比贴近的人。
“凌逸。”
乐晗低喃出这个名字,随即扬声唤了一遍。
凌逸如往常,推门进来,“少爷,您找我?”
“……”乐晗没出声,目光只落在他身上。
黑色制服剪裁得宜,笔挺优雅,素白领结规整对称,一丝不苟。
与他隔着空气相望,神色沉静温和,姿态始终无可挑剔。
斯文,禁欲。
是乐晗所知的人里最当得起这两个形容词的人。
他几乎很难想象凌逸会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尤其某天早上,还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对他进行过“生理常识”科普……
的确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严谨刻板的管家,和游戏里那乱吃飞醋、语气时而轻佻、时而深情的斐尔联系起来。
气质差距,堪称悬殊。
乐晗:“……”
他正考虑该对凌逸搪塞点什么,好放人出去,顺便排除选项,桌上的手机亮了。
看到发信人姓名的一刻,乐晗眼神微敛,若有所思,短暂查看后他收起手机。
“帮我准备一下,我今晚要出趟门。”
凌逸一直安静等在原处,听到这句下意识就想问“少爷约了谁吗?”,但话到嘴边,忍住了。
刚才乐晗打量他那个眼神……
不能再流露出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情绪了。
“是,少爷,请告知我您的具体时间和目的地,我吩咐司机备车。”
*
晚间六点,一座格调雅致的中餐厅门口。
凌逸看着那个与乐暥足有六分相似的男人,以熟稔姿态,从他手中接过轮椅推柄。
乐晗没有拒绝,这种默许像一根针,刺在凌逸从看见这人起、就绷紧发力的神经末梢上。
他双手松开推柄,垂落回身侧,用尽自制力才强忍着没上前,将掌控权重新夺回自己手中。
程淮栩,是乐晗曾经交往过的“假男友”里,和乐暥最像、“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
这人不仅家世雄厚,有挥霍资本,而且他们确实曾就读同一所高中。
最关键的是,就在解除婚约后不久,他发来短信求复合。
原本乐晗是不用考虑就会拒绝的,但基于种种推断,他还是来赴约了。
“小晗,之前我晚了一步,让你和徐家订了婚,现在我不打算等了,我想重新追求你,认真的。”
乐晗没动筷子,淡淡笑了笑,“程少,我们之前那场‘交往’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吧。”
“我知道你当初选择我的原因,但我不介意,过去是我不够成熟,没能抓住你,现在我不想再错过。”
他果然知道?
乐晗打量程淮栩,对方眸光深沉,一派成熟精英的气质,和乐暥不仅形似也神似,但乐暥是绝不会对他这样“深情款款”说话的。
“……”乐晗移开视线,似乎在思索,但落在程淮栩眼里,坐着轮椅的青年侧颜清丽,颇有几分自伤自怜的勾人。
“我会联系最好的康复机构,为你治疗腿伤,别担心,就算…”男人顿了顿,“就算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
说着,程淮栩伸手,握住乐晗放在桌面上的手指。
虚握指节,足够符合礼仪地,微微低头。
就在那人嘴唇即将触到皮肤的一刻,乐晗像被烫到般,猛将手抽了回来,甚至带掉一支筷子。
程淮栩动作一僵,脸上闪过错愕。
这确实只是个表达珍重的动作,严格来讲不算逾矩,有人也这样做过。
但乐晗深吸了口气,神色平静而疏离,“程少,虽然感激你能说这些,但…”
他目光隐隐锐利,“在讨论任何‘重新开始’的可能性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你知道《Satan》吗?一款游戏。”
男人的表情略微迟滞,随即浮现茫然,“《Satan》?听起来有点耳熟…抱歉,我平时忙于公司事务,对这些不太关注,怎么了,你喜欢玩这个?”
如果是乐晗的话,喜欢玩游戏也无可厚非,程淮栩眼中的深意仿佛在说。
这反应自然丝滑,天衣无缝。
乐晗一时也无法判断,对方是真不知情,还是伪装得太过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