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晗目光很快捕捉到不远处静立等候的凌清荣,了然地点点头,“去吧。”
季希也赶忙接口,“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放心。”
乐晗挑眉,“怎么?你也打算兼职给我当管家?”
“不敢不敢,珠玉在前,谁还能比你身边这位做得更好?”
季希重新凑近,语气试探,“听说这次联姻,徐家那边态度挺积极的。我觉得徐竞临那人吧,除了性格古板点,各方面条件其实都还不错?你要不要…试着再接触看看?”
乐晗这时才消化他带来的消息。
尽管目前只是传言,但依据上辈子的经验,并非空穴来风。
因为他断腿后,对乐暥愈发偏执的依赖和占有欲,让唐声晚与乐秉国终于窥见端倪。
为永绝后患,他们强行定下这门亲事,对象正是唐声晚最初介绍给他的“精英男友”,实则早已是家族内定的联姻工具。
上辈子乐晗表面顺从,暗地里却筹划如何摧毁婚约。
幸而那位徐家少爷当时远在国外,完婚至少是一年后的事。
再后来,真假少爷身世曝光,这桩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可这一世,他并未重蹈覆辙,更没纠缠过乐暥,为什么他们仍要急不可待将他推去联姻?
这个问题的答案,从季希后来欲言又止、却又难掩义愤的转述中,被逐渐拼凑出来。
因为乐晗不仅“残疾”了,更变得“不听话”了。
如今他剩余的最大价值,恐怕就只剩联姻这一条,并且还得多亏徐家不嫌弃,愿意接手他。
既能废物利用,又能顺势将他这个“麻烦”清出家门。
他甚至听闻,唐声晚和乐秉国已经开始在亲近家族中物色无父无母、背景干净的“青年才俊”,意图着重培养。
这对夫妻向来不将血缘视为不可逾越的纽带。
圈中早有议论,乐家与其他豪门截然不同,他们基因里仿佛刻着极端的慕强主义与完美主义。
在他们看来,血缘固然重要,但若亲生孩子不符合期待,不够出众或存在“瑕疵”,那血缘也就剩一点苍白情分,并且这情分还能通过科技手段传承优化,只有价值才是无法复制的,唯一的。
这种观念常人难以理解,他们却视为天经地义,认定世界本就成王败寇,弱肉强食。
乐晗几乎能预见,等到身世曝光那天,若他还是这副被“边缘化”的姿态,那些议论只怕会变成——
“他真不该辞职,好歹算个铁饭碗,现在身份没了,连讨好养父母都不会了。”
要么就是唏嘘他:“多惨啊,为人家亲生儿子断了腿,最后也没落着好,连身份和保障都一并丢了。”
乐晗无声勾起嘴角,弧度冰凉。
过程略有偏差,但上辈子某一幕,看来终究要以另一种方式,重演了。
虽然没有正式宣布,宴会厅里大部分人都得到风声,剩余不明就里的,也正互相打探确认。
厅内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每张脸上都戴着精致雷同的假面。
直到陆雪宋再次出现在轮椅前。
乐晗略微好笑,“怎么,连你也特地过来祝贺我?”
陆雪宋并没回避他的讥诮带刺,目光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接受这种安排的人。”
这话说得,仿佛他多了解他。
乐晗眯起眼,反将一军,“那如果换成是你呢?”
其实联姻对象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乐家的小少爷”即可,所以这桩“好事”恐怕迟早要落到眼前这位真少爷头上。
尤其等到陆雪宋身世大白、又与乐暥牵扯不清时,乐秉国和唐声晚为掌控局面,将他送去联姻是必然选择。
难怪原著是本狗血虐文,即便反派死后,两位主角的感情路依旧遍布荆棘,淋满了狗血。
陆雪宋显然无法理解乐晗话中深意,他直接摇头,“我不会接受。”
这回答,倒很符合他的性格,乐晗笑笑,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句,“那就好。”
一旁的季希忽然碰他手臂,示意主厅方向,“瞧你哥和你妈,他俩说什么呢?你哥那张冰山脸都快冻出碴子了。”
因为乐晗的缘故,季希对乐暥横竖看不顺眼,总认为要不是他,自己发小的人生本该绚烂多姿。
那边乐暥似乎察觉这道视线,余光极快地扫过乐晗所在的方向。
这个细微动作,没能逃过唐声晚的眼睛。
那双精明凤眸微微眯起,“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个,必须缔结门当户对的婚姻,既然你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那联姻就只能让你弟弟去,何况,徐家明确表示中意的是他。”
乐暥声音沉下去,“乐晗不喜欢徐竞临。”
“喜欢?”
唐声晚轻轻勾唇,这更像一个精准的肌肉动作,而非笑意,仿佛听到一个超出她理解范畴的词语。
“联姻而已,需要谈什么喜不喜欢?徐家是最合适的联姻对象,两家已有共识,结婚后互不干涉。以小晗现在的性子,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
乐暥沉默片刻,下颌线绷得更紧,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乐晗忽然察觉到身旁季希投来欲言又止的视线。
他刚想询问,却蓦地感到一阵寂静。
转头望去,凌逸不知何时已悄然返回,正立在他身后。
那张脸上血色尽失,异常苍白。
见乐晗看了过来,他立刻条件反射欠了欠身,动作依旧标准,指尖却几乎僵直。
“你怎么了?”乐晗蹙眉。
“我没事,少爷…”凌逸声音维持平稳,却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弦,一触即断。
恰在此时,宴会厅的喧嚣忽然静了。
唐声晚挽着乐秉国手臂,仪态万千地走向主宾台,水晶灯在她头顶洒落,将得体的笑容衬得格外明艳动人。
“借着今天这个好日子,我们乐家还有一桩喜事要和大家分享。”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回荡在每个角落,“可谓是双喜临门,我的小儿子乐晗,与徐家的公子徐竞临,已经订婚了,订婚宴暂定在下月五号,届时还请各位赏光莅临。”
话音落下,宾客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扫向乐晗,在他和轮椅间来回逡巡,夹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打量。
乐晗坦然迎上那些或探究、或怜悯、或看好戏的视线,举起了果汁。
接下来他说的话,让全场哗然。
“谢谢各位关心,”嗓音平静从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是,我,不接受这门婚事。”
“……”
凌逸幽暗的眸底倏地亮了起来。
……
乐秉国和唐声晚都没说话,表情震怒,只是碍于满场宾客,极力维持体面。
竟还是徐家的那位长辈上前一步,对着麦克风强笑,“小孩子闹脾气,让大家见笑了,小晗和竞临只是有些小误会,年轻人嘛,无伤大雅,婚事自然不会因此改变。”
乐晗心里好笑,徐家这是有多上赶着要联姻?
他这么一个“残疾”,行为还如此出格叛逆,对方居然不赶紧顺水推舟退婚?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一片寂静中,乐暥低沉的嗓音响起,“抱歉,失陪一下。”他转向唐声晚,“我先带小晗过去。”
唐声晚深吸一气,勉强点了点头,“…嗯。”
乐暥大步走来,伸手似乎想要接过轮椅。
凌逸却侧身,挡在乐晗身前,尽管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姿态却始终坚定。
乐晗原本打定主意要硬刚到底,反正最坏不过提前被逐出门,正求之不得。
然而当看到凌逸固执隐忍的表情,乐晗心里莫名一软。
他缓和语气,打破僵局,“走吧,我也确实累了。”
其实乐晗心里清楚,他完全可以笑着虚与委蛇,毕竟订婚不等于结婚,婚期什么时候还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