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他多半早已不是“乐家少爷”,这场闹剧,自会有别人来收场。
但他就是不想。
不想再这么照剧本顺下去了。
离开前,余光里,他瞥见陆雪宋站在人群边缘,神色复杂地望向这边,目光中交织着难以辨明的情绪。
命运齿轮,终究还是朝既定方向碾轧而去。
只是这一次,乐晗再不会甘心做那个被困在局中、任人摆布的棋子。
*
回到这个他曾住了二十年的房间,也是恍如隔世。
上辈子跳楼前,乐晗已经很久没在这里住,重生后更是第一次来。
房门敞着,乐暥站在门内,眼底寒冰冻彻。
这次他倒没让凌逸出去,但目光扫过他扶住乐晗轮椅的手,任谁在这样的注视下,都得浑身打颤。
但凌逸沉默地与他对峙,同样的,这次他也丝毫没掩饰眸底呼之欲出的阴鸷。
不等乐暥发作,乐晗抢先开了口。
“乐总是想劝我答应联姻?如果是的话,”他抬手,撩向门外,“出门右转,不送。”
“……”随着这阵令人窒息的审视,乐暥眼里的寒冰居然罕见地融化几分,“小晗,别说气话了。”
“我?”乐晗指指自己,“你看我像在生气?”
见他这样子,乐暥极力压抑不让那丝怒容再流露出来,语气尽量平和,“今晚你住家里,宴会结束后,我有话要和你谈。”
“……”
靠。
乐晗第一反应居然是明早的游戏要黄。
所以,他这喜怒无常的大哥,上次在别墅被打断的谈话没能“尽兴”,又要来续摊了?
见乐晗终于炸毛,乐暥冷凝的神色仿佛更加松动,他转身欲走,突然在门口顿住脚步,问了个古怪的问题,“我送你那件外套,为什么没穿?”
乐晗一怔,才记起还有这破事。
的确依照他以往的德性,但凡乐暥送的,他必定会在最近的公开场合高调穿出来,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
这确实反常。
乐晗差点脱口而出“扔了”,但他又实在懒得多费唇舌,直觉说出口,这尊瘟神就不会走了。
于是他简单搪塞,“供着呢,舍不得穿。”
乐暥:“……”
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堵了回去。
等他走后,凌逸关上房门,“少爷,您为什么…”
话未说尽戛然而止。
他其实想问,乐晗为什么不直接坦白那衣服已经丢弃?
是…还对那个男人存有一丝念想吗?
乐晗这会儿却在气头上,联姻没气着他,实在被乐暥气着了。
也因为那个问题,他来到衣帽间。
那件白色限量款外套,果然没出现在记忆中的任何位置上。
过去的轨迹,是真被改写了。
这个认知像一捧雪,悄然覆灭他心头的火焰,让浮躁渐渐沉淀下来。
无论过去因何而改变,但既然改了,未来事件却还在依循原先的轨迹发生?
这意味着什么?
是在告诉他,哪怕过去改变,结果也不会有不同?
不,他不信。
“少爷,在找什么?”凌逸的声音温和地打断了他思绪。
“…没什么。”乐晗敛起眼中探究,恢复成一派无波无澜。
凌逸唇线抿紧,瞥了眼那个衣柜,“您还需要什么别的吗?我去准备。”
“不用了,帮我放水吧,累了,今天想早点休息。”
等他睡着,就不信乐暥还能给他弄醒?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乐晗驱动轮椅,滑向阳台。
乐家主宅独占湖心岛,远离城市霓虹,从这里是绝佳的观星地点。
“少爷,水备好了,您要现在洗漱吗?”
“先不急,陪我看看星星吧。”
房间角落,确实摆放着一台专业天文望远镜,那是乐晗年少时的爱好之一。
这个晚上天朗气清,无云无遮,漫天星斗璀璨,倒是不用借助任何工具,银河宛如一条由碎钻铺就的丝带,恢宏地横贯于天幕。
凌逸站在轮椅旁,陪他辨识星座轮廓。
月光洒在管家俊挺的侧脸,为他平添几分与平常不同的冷淡,乐晗忽然转头,“你是不是很讨厌待在这里?”
凌逸明显一怔,镜片后的眼眸闪过波动。
“巧了,”乐晗顽皮地眨眼,“我也不喜欢。”
夜风吹乱他的额发,他笑得有些狡猾,“就是可惜,这地方像个镀金笼子,没有钥匙开锁,正经路子还真出不去。”
“……”凌逸沉默片刻,影子与轮椅交融在一起。
“那…不正经的路子呢?”
“不正经?”乐晗前倾身体,像发现新大陆般,“你有那样的路子?”
凌逸垂下眼帘,“只要少爷想走,就有。”
夜风忽然变大,吹乱两人的衣领,但凌逸只伸手替乐晗按住飞扬的衣角。
青年的眼睛那么亮,变得越来越亮——
“好啊。那我们…就一起逃走吧?”
凌逸眉头忽然舒展,像云开雾散后的朗朗青山。
湖面泛起微波,倒映满天星斗。
远处,宴会厅的灯火依旧辉煌,却都已经与他们无关。
只有月色愿为那双眼睛点缀,细碎的眼神光漫如星屑,好似在引人沉沦。
“好,少爷。”
“我们一起逃走。”
第26章 亵渎神明的恶魔
乐晗没想到凌逸说的“不正经路子”,竟然是直升机。
“晚间会冷,少爷,披上这个。”
螺旋桨卷起狂风,他却被凌逸用毯子裹得严实,像颗蚕蛹一样抱上后座。
安全带扣合的瞬间,凌逸发觉乐晗仍在四处张望,眼里闪烁兴奋,风让他的头发有些凌乱,他顺势抬手在他额头掠过,那张脸露出多些来,愈发显得明艳。
“你这路子真野!我喜欢!”乐晗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凌逸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少爷喜欢野的?”
后面的声音被空气震荡吞没,乐晗更加意外地发现,凌逸竟然示意飞行员离开,自己坐进了驾驶舱。
“你还会开飞机?”
凌逸戴上目镜,调试仪表,一套娴熟动作行云流水,“会,有证,您放心。”
乐晗当然不是在担心这个,他只是突发感慨。
作为霸道总裁首席特助,果然像小说里写的,都得是十项全能吗?
他起了玩心,“那潜水呢?”
“会。”
“跳伞?”
凌逸顿了顿,“…会。”
“还会什么?”
男人唇角扬起,“很多。”
“那怎么从没见你打过架?”
“也会,”凌逸转过头,护目镜后的眼睛温柔,嗓音沉稳,“但少爷…比我能打。”
清亮的笑声混在引擎声里格外好听。
乐晗当然身手极好,但在不完全的记忆里,从没和凌逸交过手。
“我主要讲技巧和爆发,但体力跟耐力应当比不上你。”乐晗观察对手体格,客观比对后得出结论,“等腿好了得去健身房。”
“少爷想做的事,都能做得很好。”
乐晗闻言笑了,笑得揶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甜?”
凌逸突然低头,不知因为这话里哪个字眼,耳根有些烧红。
他目光飞快地在乐晗翘起的嘴角掠过,下意识用舌尖舔了舔齿根,似乎真感到一丝隐晦的“甜”。
他迅速调整目镜,压下垂落的碎发,转而看向前方,“少爷坐稳。”
引擎声骤然加大,“要起飞了。”
直升机离地的瞬间,乐晗隐约听见下方传来惊呼。
他坐过很多次直升机,却从没体验过,坐直升机大逃亡,在某个时刻,他甚至看到乐暥的身影,那人脚步难得急迫,几乎是跑着到了那台被遗落的轮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