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还仰头望来,但乐晗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也没兴趣看清。
手机直接关机,屏幕彻底暗下去的前一秒,信息与电话一起进来,但那些都已无关紧要。
乐晗惬意地靠向座椅。
听凌逸忽然问,“怕吗?”
高度上升,舷窗下的湖心岛,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小。
上辈子从高楼跃下时,乐晗不怕。
重生回来后,确实后怕。
但直到现在才知道,可怕的从来不是高度,而是站在高处却把自己碾进尘埃的心。
此刻机舱里充斥着引擎震动,哪怕身处高空,乐晗却奇异地觉得安心。
他转回眺望的视线,看向前方飞行员。
“不怕。”伸手抓住前座,乐晗侧着脑袋将下巴搁上靠背,“不过下次我要坐你旁边,视野一定更好。”
凌逸:“……”
云层在脚下铺展成雪原,凌逸听见耳机里自己的呼吸,乐晗就靠在离他不远,只差一点,就能靠在他肩上,贴着他耳朵和他说话。
他下意识侧过脸,感觉几缕头发擦过后颈。
痒痒的。
气息微顿,凌逸哑声道,“不用等下次。”
“什么?”
白手套飞快拨动几个摇杆,凌逸垂眸,看着开始下降的读数,“如果少爷想,我们可以重新起飞,让少爷…坐我旁边。”
不用等,只要他想要,他就会立刻为他办到。
那语气仿佛在这么说。
而凌逸也确实这样做了,飞机平稳降落至一处开阔草坪。
他跳下驾驶位,乐晗看他绕过飞机,最后站在打开的舱门前,目镜之下仍是那张熟悉的脸,制服包裹的身躯高挺,长腿笔直宽肩窄腰,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但或许是因为这个场景,这架仍在轰鸣的直升机,亦或周遭狂涌的风,就像叠加许多buff,比起暗黑系袖箍诱惑,这一刻的凌逸简直会发光。
像是坚定不移朝他走来的引路人,正要带他逃离尘世桎梏。
乐晗无法也不想抗拒,笑着张开双臂。
当再度被稳稳抱起时,他极其自然地勾住对方脖颈,“凌逸,你真是我的宝藏管家!”
这或许是极度兴奋和雀跃状态下,身体潜意识的贴靠动作,但那两条手臂,却实实在在缠绕上他。
第一次,重复过无数遍、程式化的抱起动作,不再仅仅是单方面的执行命令与提供服务。
乐晗没注意这点变化,但凌逸发现了。
他的心脏开始抽搐般剧烈战栗。
借由整理毛毯的动作,他将毯子边缘往上拉一拉,手掌轻轻包住乐晗脖颈,这让那张脸更加小巧,被他托在掌根,软乎乎的,精致得像颗棉花糖。
不再强大到只能仰望,而是可以触及的——
他的。
忍住想捏的冲动,凌逸微笑,“还有很多宝藏,等着少爷来发掘。”
直升机再次腾空。
这次飞得更高,从平原到山丘,整个世界都在脚下旋转。
夜风从半开的缝隙灌入,送来清冽的草木香。
凌逸将操纵杆推高,机身便轻盈划破云层。
一刹那冲破雾霭,漫天星子撞入舷窗,扑面而来。
“仙女座,在十点钟方向。”
乐晗循声望去,只见一片星群在深邃夜空静静流转,如同钻石被无形丝线串联,闪烁永恒而神秘的辉光。
“想摘吗?”
话音未落,机身优雅倾斜。
乐晗刚抓住座椅扶手,却在下一秒被眼前骤然绽放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直升机强大的探照灯突然亮起,炽白光束刺破沉沉云霭,与柔和星辉交织成光幕,奇幻壮丽。
“追上了…”
那些原本遥不可及的星辰,在光影魔法下,仿佛真的近在眼前。
乐晗忍不住惊呼出声,眼中倒映着万里星河与璀璨灯柱,仿佛也将整个宇宙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凌逸侧过眸,偷偷看他。
只一眼,目光便再难移开。
一切一切由此被吸引,快速朝那个方向前进。
有个人,即便身在沉默,却随便一个表情,经常对他都是宠幸。
毫无疑问,这就是个难以预算的无穷吸力,贪婪吸纳着星海里所有光与物质。
也包括,黑暗。
黑暗滋生妄念,无声舔过那截白皙纤细的颈。
阒然无声的梦变得影影绰绰,一声满足的、带着笑意的轻叹首先钻入凌逸的耳朵。
就像刚才,那两条手臂那样亲昵信赖地勾缠着他,温热呼吸与欢快笑语都贴得极近,灼烧他的耳廓,也燎原他的心河。
那个距离,实在近得可怕。
只消他略微侧一侧头,颤抖的嘴唇就能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烙印下属于他的、隐秘的痕迹。
若是再轻轻用齿尖厮磨啃咬,熟透的水蜜桃,就会流淌出世间最甘美、也最致命的汁液。
“凌逸,你看——”乐晗转头,剩下的话却卡在喉咙。
星光透过挡风玻璃,在凌逸轮廓分明的脸投下细碎光斑。
他正专注地看他,唇线微抿,眉头轻蹙,从操纵仪表台前缓缓回收的手指,在此刻都被镀上一层虚幻。
“比天文望远镜看得更清楚,是不是?”温和嗓音从耳机里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低沉。
短暂怔愣后,乐晗仓促移开视线,“啊,是比那根金属管子强多了。”
他语气满不在乎,不知怎么心跳有些快。
舷窗倒影中,凌逸唇角微微上扬,目光却愈发幽深。
直升机仍在缓慢盘旋,旋翼搅碎夜幕。
乐晗倚向窗边,望着窗外星海,渐渐感觉一阵困倦。
夜风太温柔,引擎规律震动,像极了摇篮曲,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如铅。
朦胧间,他感觉有人轻轻托住他歪向一侧的脑袋。
温暖掌心贴靠他脸颊,触感让他想起被阳光晒过的羊绒毯。
随即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几不可闻,带着诱哄。
“少爷累了,休息吧…”
意识不断下坠。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凌逸摘下目镜,镜片反射的光在他眼前划出一道银河。
恍惚中,乐晗想起上辈子纵身跃下高楼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璀璨星光。
只是那时的星辰冷得像淬了冰,而此刻,它们都在凌逸深邃的眼眸里,化作温柔星漩。
机舱内,凌逸静静凝视着似乎已经睡着的乐晗。
直升机进入悬停模式,整个世界忽然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少爷?”
本该熟睡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依旧明亮,映着舱外疏淡星光,却奇异地失去了焦点,蒙着一层水汽,显得茫然又脆弱。
凌逸倾身向前,看见漆黑的瞳孔里自己扭曲的倒影。
他抬手,轻轻覆上那双太过澄澈的眼睛,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的少爷,你不该这样看着我,更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说我路子野…说我很棒…还说我…嘴甜…”
他低声复述,那些本意单纯的词变成烧红的炭,烫着唇舌。
透过指缝,他看见乐晗的睫毛正不受控地轻颤,扫过掌心,带来一阵细微而磨人的痒。
“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吗?”凌逸喉结剧烈滚动,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像是在与体内咆哮的野兽做最后的、徒劳的对抗。
“真的不是在…挑逗我…”
猩红的眼眸,隐隐的暗金色在其中交织。
对抗全线溃败。
他几乎是乞求般,声音破碎,“那就当是…安慰我吧,能不能,再说一遍…就说那句…想坐在我身边…”
“就一遍…”
卑微追加,像在索求续命的毒药。
乐晗嘴唇机械开合,吐出几个零落的、带着睡意的音节,“想…在你身边…”
这模糊的呓语,自动在听者耳中被裁剪,拼接成最甜蜜、也最蛊惑人心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