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宋宗主和顾峰主都要成亲了,师尊您没想过找个道侣吗?”
傅云疏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打了傅云疏一个措手不及。他望着天边渐明的霞光,没有立刻回答。
殷离声的心随着这沉默慢慢悬了起来。他紧握着玉瓶,指节微微泛白,既期待又害怕那个答案。
“道侣……”傅云疏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修行千年,从前倒从未想过此事。”
殷离声有些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着急询问:“那现在呢?”
“现在……”傅云疏的声音飘乎起来,“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他对殷离声说自己为老不尊看上了亲手养大的徒弟,而且还是在明知对方可能有官配的情况下。
傅云疏说不出口。
闻言,殷离声有些失望,但想到起码师尊心中没有别人,又开心起来。
我还有机会,殷离声暗自想到。
“时候不早了,我们早先出发吧。”
傅云疏不太想跟殷离声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聊下去,毕竟他自己脑中也是乱的。
此刻的主峰早已张灯结彩,红绸从山门一路铺至正殿,沿途弟子皆着新衣,脸上洋溢着喜气。
各派宾客络绎不绝,道贺声、寒暄声不绝于耳。天机阁、幻音宫、东境谢家……凡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势力全都派了人来,即便是前几日闹得不愉快的石晋,此刻也不得不端着笑脸,与旁人拱手致意——清远宗的面子终究是要给的。
正殿前的广场被布置成典礼场地。高台之上,设着香案与天地牌位,两侧宾客席位已坐了大半。
熟人有不少,纪家家主纪元白与天机阁阁主陆砚辞正在低声交谈;秦怜月带着段璇、楚瑜坐在稍后位置,段璇好奇地东张西望,楚瑜则时不时同她耳语两句。
傅云疏与殷离声的到来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不少目光投来,敬畏的、好奇的、探究的,混杂在一起。傅云疏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高台侧方专为他设的席位。殷离声紧随其后,在师尊下首落座。
“师叔祖。”宋闻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今日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着繁复的祥云纹,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雍容。只是那眼底深处,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顾执南立在他身侧,同样一身大红,却因着平日的冷峻气质,穿起来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锐利。他看见傅云疏,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沉默地揖了一礼。
傅云疏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轻轻颔首,将装有九转凝华丹的玉瓶递过去:“贺礼。”
顾执南接过,指尖触到瓶身,喉结滚动了一下:“多谢师叔祖。”
“去吧,”傅云疏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平和,“吉时快到了。”
鼓乐声适时响起,悠扬喜庆,回荡在山峦之间。充当司仪的杜准高声唱喏,典礼正式开始。
宋闻琢与顾执南携手走上高台,在香案前并肩而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大红喜服耀眼夺目,真真是一对壁人。
傅云疏作为主婚人,缓步走至两人身前。
“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傅云疏的声音通过灵力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殷离声坐在席间,望着高台上的宋闻琢与顾执南,又看向师尊清冷挺拔的背影,心中那股渴望愈发炽烈。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他也能与师尊这般,站在天地之间,受众人见证……
他不敢再想下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让自己清醒一点,这种重要场合可不能失态。
“今有清远宗宗主宋闻琢,剑峰峰主顾执南,两心相许,愿结为道侣,此生不离,生死相随……”
傅云疏还在念着祝词,可场下的温询却面色骤然一变。
就在刚刚,温询本与宁雪汐几人站在一起静静观礼,忽然,他腰间一枚传讯玉符急促闪烁起来。
温询神色微变,告罪一声,走到僻静处激活玉符。林书越略显焦急的声音立刻传来:“温询,出事了,我在魔族内部的探子传来消息,魔君燕济逃脱囚禁成功复辟,太子燕南秋被捉,魔族巨变!”
温询心头剧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立刻询问:“消息可准确?燕济如何逃脱的?燕南秋为何被囚?”
“千真万确!”林书越语速极快,“具体情形还在查,但燕济回归和燕南秋被囚的消息已在魔族传开,这点不会有假。”
温询握紧玉符,指节发白。他下意识看向高台上正与顾执南低声说话的宋闻琢,又看向宾客满座、喜气洋洋的广场。
这种关乎整个修真界安危的消息肯定瞒不住也不能瞒,但今日毕竟是闻琢和执南的大喜之日,燕南秋本就是横在两人心中的一根刺,无论如何,起码不能此时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温询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用最平稳的语调回复林书越:“知道了,你先继续查探,今日是闻琢的大喜之日,我希望他能不留遗憾地走完合籍大典,明天我再将此事同他说,咱俩随时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书越没有强求,他也明白宋闻琢等人在温询心中的重要性。
切断传讯后,温询站在原地定了定神,面上迅速恢复往常的温和笑意,这才转身走回观礼的人群中。宁雪汐瞥了他一眼,低声问:“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无妨,一些琐事。”温询摇摇头,目光重新投向高台,只是袖中的手已紧紧攥成拳。
台上,傅云疏的祝词已接近尾声:“……愿你们今后同心同德,相扶相持,大道同行。”
宋闻琢与顾执南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动容。两人齐齐躬身,郑重行礼:“谢师叔祖成全。”
鼓乐声再度高昂,司仪叶修竹正要高声宣布“礼成”,变故却在这一刻陡生!
天际骤然暗了下来,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云凭空出现,以惊人的速度向清远宗主峰压来。黑云翻涌,魔气森然,所过之处喜庆的红绸瞬间蒙上一层灰败之色,连阳光都被遮蔽。
“是……是魔族来犯!”不知是谁厉喝一声,广场上的清远宗弟子瞬间聚在一起,宾客们也纷纷起身,灵力涌动,警惕地望着那团不祥的黑云。
傅云疏神色一凛,衣袖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荡开,护住了整个高台。
黑云在广场上空停住,缓缓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道身影逐渐显现。那是个身着暗紫色铠甲的高大男子,面容阴鸷,额生独角。
“魔将离煞!”有见多识广的宾客惊骇出声。五大魔将之一,实力仅次于已死的逄仞,凶名赫赫。
离煞的目光如毒蛇般扫过下方众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高台之上。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声音嘶哑难听:“怀微仙尊别误会,我今日可不是来挑事的。”
傅云疏冷哼:“魔族宵小,我岂会信你的鬼话。”
离煞没接这话,视线转向顾执南。
“太子妃殿下,别来无恙啊。”
这声称呼如同冷水泼入滚油,瞬间引爆了全场。无数道震惊、鄙夷、愤怒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顾执南身上。石晋脸上闪过一抹快意,俞家长老则暗自冷笑。
顾执南还未开口,宋闻琢先一步猛地握紧了他的手,将他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射向离煞:“放肆!今日乃本座大喜之日,岂容尔等魔族来此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