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疏像是被烫道了一般,撇回头,认真道:“闻琢和执南,两心相许,彼此扶持,这是他们的缘分,既然这份情没有危及宗门,迫害他人,我们这些外人就不用多说,更不该拿世俗偏见乱评判。”
“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彼此心意相通。”
殷离声听着,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像被轻轻拨了,荡开一圈圈涟漪。
不祸宗门,不害他人……那么,他对师尊这份越来越清楚、却惊世骇俗的喜欢,算在其中吗,会给师尊带来伤害吗?
殷离声不敢再往下想,只是手上动作更轻柔小心,像对待世上最珍贵的瓷器。他把药膏仔细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纱布一层层裹好。整个过程,两人再没说话。
包扎妥当,殷离声才低声说:“师尊,涂好了,您……早点歇着。”
“嗯。”傅云疏应一声,重新合上眼,气息渐渐沉静。
殷离声默默收好药具,吹熄多余的烛火,只留床头一盏。他站在榻边,借着昏黄的光,静静看了会儿师尊安静的睡颜。那清冷的轮廓在光影下柔和了些,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影子。
心里那股悸动又酸涩的情感,像暗潮,在寂静里无声翻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悄悄退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合上的轻响过后,静室里只剩傅云疏均匀的呼吸。过了很久,那原本合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殷离声是什么意思?
傅云疏茫然地坐起来,盯着床头那盏烛火,思维发散。
他是单纯的好奇,还是真的喜欢上男人了?可他的官配不是段璇吗,男女主感情还没开始发展,男主就疑似弯了?如果是真的,那他喜欢上谁了?
傅云疏思来想去,殷离声身边最亲近的男性除了自己就是燕南秋了。
傅云疏:“……”不会吧。。。
一个两个的搞什么啊!
傅云疏烦躁地挥灭了那最后一点光亮,抱着胸面壁睡下。
可即便是躺下,他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件事。
在燕南秋作为裘南的这些年,虽然他与顾执南是师徒,但顾执南对燕南秋基本是放养,两个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这也是傅云疏觉得两个人之间可能真的没什么的原因之一。
若是他们真的相爱过,哪怕失忆了,这些年也不可能一点火花都没擦出吧?
反倒是燕南秋与殷离声却是经常在一起,而且真要论起来的话,两人互相认识的时间比傅云疏还早一点。
傅云疏:啊啊啊不准再想了!!!
他强行给自己施了个昏睡术,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寒泣在傅云疏的识海中默默翻了个白眼。
掩耳盗铃!
恐怕就连傅云疏自己都没有发觉,在想到殷离声可能喜欢燕南秋之时,他内心冒出来的的第一个想法是——嫉妒。
翌日,清远宗正如火如荼地为宋闻琢与顾执南的合籍大典做准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事接受良好。
“我不同意!”一声带着怒意的女声打破了侧殿的宁静。
丹峰峰主宁雪汐此刻面罩寒霜地站在殿中,胸口微微起伏。
她生得清丽,平日里待人也是温和宽容,但此刻那双杏眼里却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恼火与不平。
宁雪汐并不是讨厌顾执南,恰恰相反,在顾执南失忆前,他们几人情同手足关系极好。也正因如此,她才更为宋闻琢感到不值。
温询、叶修竹、杜准几位峰主都在场,闻言面面相觑。温询眉头微皱,叶修竹轻咳一声想打圆场,杜准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担忧。
“叶师妹,此事宗主已当众宣告……”温询试图劝解。
“当众宣告又如何?”宁雪汐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微扬,“闻琢为了他,这些年明里暗里挡了多少非议,受了多少委屈!顾执南呢?他一门心思全在那劳什子镜月花上!为了那朵花,他几次三番涉险,将宗门事务抛在脑后,更将我们这些旧日同门情谊忘得干净!”
她越说越气,眼眶微微发红:“是,他失忆了,我们不怪他,可这些年,我们几个谁没试着帮他找镜月花,谁没试着开解他?闻琢更是对他掏心掏肺!可他给闻琢的回应是什么?是疏离,是沉默,是没日没夜地往外跑!”
“我本以为这几十年他可算是回心转意了,没怎么往外跑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结果昨日传回来的消息是什么?顾执南和燕南秋有一腿,那他名字里的那个南到底指的谁大家心里都有数,原来这年闹的我们都不安生背后还有燕南秋那魔头的事!他顾执南把我们当什么?把闻琢当什么?!”
“宁师妹,慎言!”叶修竹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顾师兄或有苦衷,况且……况且他的记忆尚未恢复,他与燕南秋之事,未必如外界传闻那般。”
杜准也上前,耐心道:“宁师妹,宗主心意已决,他对顾师兄的心意你也清楚,此时置气于事无补,反而伤了和气。”
“和气?”宁雪汐冷笑,目光扫过他们,最后望向内室的方向,“我就是太在乎这份‘和气’,才眼睁睁看着宋闻琢越陷越深!他为一心扑在镜月花上、心里不知还装着谁的顾执南,不惜当众扯谎担下所有非议,你们觉得这值得吗?他可是宋闻琢啊!”
她的声音带着心疼与不甘:“我们自幼一同长大,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家人。可顾执南失忆后,他眼里还有这个‘家’吗?他心里,究竟把我们、把闻琢放在何处?我气不过!我替闻琢委屈!”
温询见她情绪激动,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缓和却坚定:“宁师妹,你的心情我们都懂,但这是宗主自己的选择。宋闻琢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心里有一杆秤,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默默支持他就好。”
内室的帘子被一只手轻轻掀开。
宋闻琢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常服,神色平静,眼底却有淡淡的疲惫,显然昨夜也未安寝。他看着眼眶发红、犹自气愤的宁雪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雪汐。”他唤道,声音温和。
宁雪汐见到他,满腔的怒火与委屈仿佛找到了出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倔强地偏过头,不肯看他。
宋闻琢走到她面前,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你为我抱不平,心疼我,这些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渐明的天光,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顾渊失忆后,确实变了很多,也与大家疏远了不少,这些年,我看着他为了虚无缥缈的目的奔波劳碌,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我也曾不解,也曾怨过。”
他转回头,目光落在宁雪汐脸上,带着一种坦然的平静:“但是后来我渐渐接受了。”
“我与顾渊自幼相识,我想他那么执着于找镜月花炼制九转凝华丹,一定有对他而言比生命还重要的理由。”
“至于燕南秋……”宋闻琢的眼神暗了暗,随即恢复清明,“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毕竟现在事实的真相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