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很早之前我就觉得,嫂子这张脸上的表情比什么都漂亮。但我从没见过他绝望……你不觉得他现在的神情很美吗?”
“意识到自己的渺小、知晓自己其实孤立无援、恐惧于自己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浩大的命运啊。”
“就和我们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罗伯特·钱伯斯《黄衣之王》
第52章 祂要苏醒了?!
“你这么觉得?”
出乎奈亚拉托提普预料的, 卡文迪许居然接了祂这句话。祂始终注视着歌剧院,语气平静地道:“不。你错了。他和我们截然不同。”
——林伯里剧院内。
皮带被触须撑得发出皲裂声,与青年弧度优雅的脊背相连接的暗色双翼蓬然扬起, 又无力地垂落。
欧德低喘着,黑暗中白晃晃的身躯上覆着一层细汗,苍白清瘦的手无力地向后摸索, 像是坠落深渊的人垂死挣扎,试图抓住任何能够借力的救命稻草。
笼罩在欧德身后的哈斯塔宽仁地用触须缠住了那只寻找不到依靠的手腕:“感到绝望了吗?”
——绝望?欧德几乎想笑。
他已经太久没感受过这种情绪了。
他的心脏总被愤怒和憎恨充斥着,让他每时每刻都想攥起任何能抓住的武器, 不管不顾地拖着任何他能触碰到的东西下地狱。
他是如此迫切地想要战斗……想要攻击……想要用暴力摧毁所有拦在他面前的一切。什么是绝望?他没有时间留给这种没用的情绪。
【欧德,如果你想杀死哈斯塔,现在是个好机会。但……】浮士德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决定尊重欧德在行动前表达的个人意愿, 语调变得冷静而效率至上,【也许你也可以试探出旧神的真实立场。】
【我更倾向于后者, 士兵。我们不需要会在背后捅刀的敌人。】
黑暗中,哈斯塔能看见被可怖的触须与钩爪控制住了身体的每一寸的红发青年忽然勾起了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 竟是在这种情形下露出一个畅快似的笑, 下一秒。
“噗嗤……”
一根坚硬的钩爪被红发青年紧紧抱着,生生捅入自己的腰腹。血肉破绽, 发出叫人作呕的黏腻声响。
“……”哈斯塔的衣袍缓缓张开,如同瞠大的双眼。滚烫的血喷洒在祂泥黄的衣袍与苍白面具上, 像在白骨上生出一丛饱饮血液的玫瑰。
红发青年就这样主动地贴近祂,仿佛感觉不到钩爪在自己血肉中捅得更深, 那只之前祂以为是在寻找依靠的手贴上祂冰冷的面具,轻轻摩挲,像在透过那坚硬的骨质, 摩挲祂并不存在的呼吸,摩挲祂的灵魂:“学会了吗?”
鲜血顺着面具砸落在红发青年浅淡的唇上,为他抹上殷红的艳色,哈斯塔一动不动地漂浮在原处,感受到那双唇贴上祂面具的耳侧:“想让我感到绝望,至少先做到这样。”
下一秒,红发青年的脸贴着祂的垂落下去,双翼像要将人淹没的华盖那样坠落下来,天鹅绒般盖上祂的头顶,又水流般滑落,直至耷拉在黑暗中不动了。
哈斯塔:“……”
没人会听见,并不该具有肺腔、气管这些结构的黄衣之王,竟在不知哪一秒发出紊乱的、急促的呼吸声,祂生生僵在原地,生平第一次感知到了“温度”——来自欧德的血。感受到了“柔软”——来自欧德的尸体。
街道之外。
“怎么会……”奈亚拉托提普都震惊失语,不敢置信地和哈斯塔一道瞪视了将近半分钟一动不动的红发青年,猛然回头,“你不着急吗??他死了!就这么——这么……他在想什么啊!?你在想什么?他——等等,你能看到未来,他难道没死吗?”
GORCC的指挥室里,浮士德和伊娃同样不自觉地放缓呼吸,盯视着监控窗口心电图中那条平直的心跳曲线。
伊娃:“……三分钟了。你确定——”
“欧德不会做没有后续准备的事。如果他真想送死,他一定会安排好计划,至少跟我说一声。”浮士德的声音看似冷静,却透着一股紧绷,“他跟我说过,每一次他死后,就会被拉到一片尸海上,跋涉过那片尸海,他就能回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根据欧德传回来的情报,完成对秘密结社的抓捕。”
与此同时,红与白交织成的骸海上。
欧德单手捂着腹部的豁口,踉跄向前。
真正死亡时所要跨越的这片荒原,还是比他的梦境更现实的。
没有太多幽魂和他打招呼,只有死去的身影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被杀前的光景——四肢折断、脑浆四溅。鲜血升腾成雨,淅淅沥沥地落在森白的骨头与湿淋淋的血肉上,溅起一朵朵艳丽的红花。
他感觉自己像个拼命想从睡眠状态中醒来的人,意识清醒着,身体沉重而不受控制。尖锐的哀嚎声中,他分辨出来自外界的动静:
“ymg' h' ah'n'gha?(你就这么杀了他?)”
是睡神的声音。
“诺登斯在上,我关于你们的认知真要刷新了,看来你们的确没有审美。我是说……看看他,多美啊。如果诺登斯的命令不是在他面前装个善良的好人,我绝对要把他卷进我的宫殿,滚上几个月的床单。”
“……”哈斯塔出奇地没有回应。
“怎么?这么一言不发干嘛?”睡神语带调侃,“你差点要吓到我了。”
“——好了,把他的身体给我吧。你又不是食尸鬼,他的尸体放在你那儿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途,不是吗?”
“不。”哈斯塔的声音里多出几分祂的族群不该有的沙哑,“他是我选中的主演,他应当在我的剧目里扮演那个被背叛的堕天使——”
“但他死了!”睡神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语和不耐,“你想让他怎么给你演?哦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是你杀了他,不是我,我甚至不在场!”
“行了,把他给我。这是诺登斯的命令,你也不希望在这里拒绝了我,转头就被所有旧神们追杀吧?这个小演员在你心中的地位这么高?高过你自己的生命?”
长久的沉默,片刻后,裹缠着他的触须和钩爪松开了,缓缓将他放下,就像葬礼时,人们将抬起的棺椁慢慢放下肩膀,放入三尺坟坑中。
“诺登斯想要他的尸体做什么?复活他?”
“不……但他会成为一份不错的肥料,重新填上幻梦境里那个被他撕扯出的大坑。”
“哗啦——”
脚下的尸骸在此刻骤然一空,欧德在挣扎中与白骨、血肉一道下坠,直至“噗通”一声,猛地坠入一片温暖的碧色湖泊中。
他面朝上向下沉去,能看见自己脱力的四肢,从胸腹蔓延开的血雾,还有从湖面上方透进来的粼粼波光。
直到某刻,他的肩膀忽然被一只从湖泊下探出的骨手攥住,一段记忆闯入他的脑海——
“兄弟,我们这是胜利了吗?”记忆像湖中的倒影,阳光也荡漾着层层的波纹。
艾尔戴着个被血染红的白帽子,拄着枪粗喘连连,但脸上已经泛出乐淘淘的傻笑:“兄弟!我们胜利了!我从没想过居然真能走到今天!课本上的那些旧日支配者?都解决了。三柱神?莎布尼古拉斯跟犹格索托斯互相干得两败俱伤,奈亚拉托提普也在咱们盟友的帮助下死得彻彻底底……哦天,我觉得我得考虑一下辞职后的旅游计划了,我得带上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