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璎名剑眼看就要落向白麟玉的喉咙!
命悬一线之际,只见一枚冥府符牌,轰然对上朱璎剑锋——下一瞬!
幽光爆现,妖影纷纷,明心殿在狂暴妖力与无穷剑气的交缠绞杀之下,转瞬化作废墟,连带着其后的数百座空中楼阁亦尽数震颤崩塌。
碎瓦残垣从云雾中悉数坠落,重重砸向玄天峰顶,整座山峰霎时烟尘四起,摇摇欲坠。
冥府符牌兀自躁动,牌面铮铮作响,幽光时隐时灭,三息之后,竟是静然不动,散去所有光华。
丹魄怨灵,就此归于沉寂,暂得封印。
九方潇垂下眼睫,看向握着符牌的那只右手,掌心处被剑气震出一道狰狞伤痕。
那道伤口缓缓漫至臂弯,再爬向脖颈,钻入心口,最终遍及肺腑,蔓延四肢百骸!
浑身轻若鸿毛,宛如登临仙境,又似负载千钧,恍若下一刻就要沉入更深的海底。
修行十载铸就的冰躯,渐渐崩裂,瓦解,消融,再也不能承受一丝一毫的分量!
很冷,很痛。
那种感觉像是又回到浪舟山的冰川,躺在冻得发硬的冰面,等待遥不可及的曙光,亦或是,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过了一会儿,忽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九方潇忍痛睁开眼,瞧见一双黑靴,正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白麟玉俯下身子,“咔嚓”一声,将月鸾刀立于身侧。之后摸索半晌,取走冰骸中藏着的金珠,那便是十年前的金色阵眼。
视线陷入迷蒙,耳畔嗡鸣不绝。
再睁眼时,九方潇望见被丢弃在旁的“潇”字令牌,那双黑靴则转过方向,渐渐走远。
他知道白麟玉这次不会再回头。
“别……别走……你还没回答……”
声音近乎哀求,几句疑问哽在喉咙,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想问,逸子洺胸口的麟族血印,为什么会写着你的生辰名讳。
再想问,你刻在我左腕的十八道禁制,究竟是不是召唤妖神的归魂印。
三想问,时至今日,你是不是仍想封印我的神识,让我为夙天献舍。
便是要死,也得让我当个明白鬼……
在九方潇失去最后一点意识之前,白麟玉的声音终于传至耳畔:
“阿潇,没用的。已经酿成的悲剧无法弥补,事情早就无可挽回。
我确实骗了你,临城那三万子民虽逃过人祸,却没能躲过天灾,结局便是无一人生还……玄阳境的十万生灵,也绝不可能再有生机!
逸云归说得不错,天道不可为,这是妖神与麟族的定数,也是你我的宿命,今日起,我便放过你了……
若来日再能相见,你我之间,唯有刀剑生死,再无半点情分。”
……
唯有刀剑生死,再无半点情分。
九方潇脑中盘旋着这几个字,睡了很久很久。
他梦见逸子洺,那人妖言惑众,欲为他刻下归魂印,诱得他道心崩毁,背弃初衷。
他梦见丹魄,师尊冷眼旁观,放任修仙幻阵蜕为献祭法阵,纵容妖神归位,眼见遍地亡魂,亦是无动于衷。
他梦见十万弟子割袍断发,叛师离宗,无数声音对他说,汝生而为器,本无灵窍,赖存于世,不过是为妖神重临。
他梦见他自己,不敌妖神恶念,自甘堕落,嗜杀成性,痛饮麟血,再无回头之望,又谈何问道修心。
末了,他还梦见有人将他从泥淖中拽出,助他脱身,又对他说,心若有悔,万事尚存转圜……
阵眼所记过往,在梦中反复上演,辗转不休。
待到清醒之际,人已不在幻阵,又到了一番新境地。
身下是锦绣堆叠的软塌,眼前是描金绘彩的仙宫,满室盈香,乐音袅袅漫入云烟,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此地是天上还是人间。
窗外莲塘前,设一方雕饰圆桌,案前有一仙者,正在烹茶品茗,见人起身,抬眸笑道:“终于醒了?”
九方潇披上外袍,行至窗前,问:“我昏迷了多久?”
逸云归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三天。”
“三天……倒不算太久。”
九方潇心下一松,看向左腕,禁制符文彻底消失不见,“我这副肉身,是谁所赐?”
“自然是我向天族圣主求来的,不过,也不是凭白相助,我知道潇君素不爱欠人情分,所以作为报答,你得替圣主做一件事。”
逸云归边说边递给九方潇一杯香茗,九方潇接过茶盏,尚未入口,便闻得茶香飘溢,沁人心脾。
“此处是何地?”
“洺岫仙阙。”
九方潇垂眸又抬眼,混沌灵台瞬间清明。
“仙界三天,人间岂不是过了三年?”
“潇君,稍安勿躁。”
逸云归不疾不徐:“三年而已,又不是三百年,三千年。此番你冰躯尽毁,魂魄皆散,若非天族搭救,任你修为通天,也再无生还之机,本就是又死一回,莫非仍对人间有所留恋不成?”
三年而已……
九方潇眸光黯淡,没对逸云归多说什么,转而问:“天族圣主要让我做何事?”
逸云归却卖起关子,折扇一展,腾云而起。
“随我来罢。”
九方潇踏窗翻出殿外,脚下也凝出一朵云,跟着逸云归在仙阙深处游荡穿行。
……
第85章 三生业缘
洺岫仙阙位于九重天上,琼楼万里,云烟缥缈,一眼望不到边际。
九方潇跟随逸云归而行。
踏过田田莲叶,又见竹影婆娑,接着穿行过一片繁花似锦的园林,待到攀上一处云中险峰,逸云归才终于停步。
这一路上未遇到什么人,只有四五个洒扫涤尘的小仙,见到二人时,皆是屏息敛声,不敢多言。
九方潇觉得此地之人的神色颇为奇怪,就像是早就认识自己似的。
逸云归面朝云海,真诚发问:“潇君觉得景致如何?我这住处还算入眼吧?”
九方潇双手抱臂,也朝云海当中观望,心不在焉道:
“仙尊若要寻买主,可是找错人了,贫道囊中羞涩,你这高门奢宅,我攀附不起。”
“潇君说笑了。”
“我确也不想与仙尊在此说笑,只是念及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有差遣,还望能不吝言明。”
九方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逸云归见状便不再迂回:“你既愿领受圣主差遣,就务必得办妥此事,否则,他不会轻饶你。”
言毕,逸云归轻点折扇,拨开眼前山岫云烟。
另一座庞大建筑赫然映入眼帘。
远远望去,那处黑气沉沉,周遭围筑着几千道锁链,将数座大殿悬空吊缚。殿内还有许多身负杻枷之人,忽有惊雷劈空而下,直直落在那些人的头顶,想来是罪者在经受雷劫之刑。
九方潇上前几步,欲看个究竟,不料却被一道无形屏障生生格挡。那屏障气力极强,竟能让他踉跄后退。
“当心!”逸云归伸手去扶,却被九方潇避开了。他回头看向逸云归,问:“那里可是天牢?”
逸云归摇头叹道:“非也!那里曾是九灵仙阙。圣主令你去做的差事,便与其有关,潇君不妨先听我讲个故事。”
逸云归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顿了顿,接着道:
“千年之前,天族圣主尚不是如今这位。天界主位的有力人选,本是我的近邻兼故友——九灵仙阙之主,灵霏圣君。”
“灵霏圣君?”九方潇轻蹙眉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逸云归道:“那时候,三界当中妖魔横行,烽烟不断。荒诹之地崛起一支妖邪,专行掳掠天族之事,天界人人自危,群心惶然。期间更有妖仙私合,诞下混血孽种,便为麟龙。麟龙生性残暴,嗜食仙肉。
前任圣主为此雷霆震怒,视其为天族血统的奇耻大辱,即刻传下圣谕,要将麟龙一脉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