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事,我与月玄圣君力荐灵霏,统领天兵出征。原是盼他斩杀恶龙立下战功,顺利承继圣主之位,如今想来,却是一片好心,酿成恶事。”
九方潇凝思片刻,问:“灵霏圣君,便是后来的妖神吗?”
“你猜到了……”
逸云归略显震惊,又问:“那你会怪我吗?”
九方潇微微眯眼,轻哂道:“继续说你的故事。”
逸云归神色稍缓:“麟龙狡诈,暗中勾结三界邪魔设下圈套,天兵之中亦有反叛内应。
大战历经多年,其中曲折暂且不表。结局便是灵霏战败,十万天兵成了妖邪的阶下囚。
麟龙放言,若是灵霏自愿献出血肉,助其修成神格,便放过一众战俘!”
话到此处,逸云归抬眸望了眼九方潇,沉吟片刻,哑声道:
“再后来……灵霏,他自绝而亡。他本是上神之尊,又身负承袭主位的王族之血。麟龙一脉食其血肉,夺其神格,邪力大涨,行事也愈发狂悖,可纵是圣主亲临,也不敢轻易动麟龙分毫。”
九方潇问:“所以前任圣主便将所有罪过尽数算在灵霏身上,他死了,便让九灵仙阙的弟子世代背负天罚之苦?”
“不错。灵霏本无意领兵诛杀麟龙,若非我极力相劝,九灵仙阙也不会遭此劫难,更不会有妖神与麟族后来的宿怨!这正是我犯下的第一桩错事!”
逸云归痛心疾首,目光投向天际:
“灵霏血肉被食,骨架却被麟龙弃之荒野——百年光阴弹指一瞬,白骨含恨吸尽戾气,终化妖孽,灵霏就此蜕变为妖神夙天。
而麟龙的后代,因为承受神格,渐渐褪去劣性,演化成后来的麟族。
夙天前世怨念太深,若存于世,须以麟血为食。化妖之初,他本也忘却仇怨,意与天族交好。
我便想着,能替夙天与天界周旋,助他重返天界,免除仙阙弟子的天刑。
恰逢现任圣主灵曜即位,魔族肆虐人间,天族战力匮乏。
我借机向圣主灵曜进言,让夙天代替天族,迎战魔罗。彼时麟族在人界栖居繁衍多年,早已褪却凶残本性,麟族首领为免遭魔族欺压,也在我的游说之下,应允两相合作,为夙天供血,助其修炼。
熟料这番谋算,却又成了我犯下的第二桩错事,最终害得夙天与天族交恶,再无转圜余地。
夙天与魔罗约战得胜,与魔族定下契约,约定五百年内不犯人间。
魔人退兵,人间暂得安宁。麟族却突然反悔,不肯供血。
那时,现任圣主新立,尚受天枢议事院辖制,虽有偏帮的心思,却也无能无力。
议事院那帮老顽固既忌惮麟族,又忌惮夙天,非要从中搅局,借夙天之力铲除麟族,便定下一道神旨:
若夙天能收回灵霏血肉,便可赐他神格,重列仙班。内中之意,便是让夙天吸尽麟血才肯罢休。”
九方潇的目光冷了下来。
正当这时,九灵仙阙再降一道惊雷,殿内霎时响起一片凄厉惨叫,不知这些弟子,已在此受了多少年的折磨!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天枢议事院的过错了?”
九方潇将目光投向逸云归,冷笑道:“仙尊说自己是灵霏故友,我怎觉得,你比他的仇人还可恨?
依我看,是仙尊与灵曜勾结麟龙,害死了灵霏,后来灵霏堕为妖邪,你们担心夙天寻仇,便设下诡计,逼其与麟族相杀,好坐收渔利,掩盖你等谋权篡位的恶行!
天界将灵霏与夙天玩弄于股掌,想来也是见不得我好过,如今将主意打在我身上,恐怕少不了要使些卑劣手段,设计利用我罢。”
九方潇这番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逸云归急忙上前辩解:
“潇君误会了,天界无人不知,灵曜旧时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自然是希望灵霏登临圣位!”
逸云归适才话里提到丹魄力荐之事,九方潇联想到阵眼所见,便问:
“月玄圣君是因何被贬?”
逸云归应道:“因着灵霏和夙天之事,受到牵连。”
“那你为何未遭贬黜?”
“圣主看中血脉。尊师是修道飞升,不才是天族纯血,况且……”
逸云归似是不愿再提,半晌后,吞吞吐吐,接着道:
“麟族首领反悔之事,惹怒夙天,夙天未得麟血,难抑妖性,性情大变。不仅怀恨屠戮麟族,还向天族宣战。
我为阻止夙天一错再错,出手与之交锋……反被他剥去皮囊,仙力尽失。
幸得在天界修炼百年,得以恢复如常,这般遭遇,圣主又怎会再施惩戒!”
“剥去皮囊……”九方潇眼里闪过异色,蓦然警觉:“你是来找我寻仇的?”
“怎有可能!我之所求,全是为了你好。”
逸云归突然近身,左掌变出一轴华光仙榜:
“此乃议事院当年所下的那道神旨,现在依然作数——而今全天下只剩最后一个麟族。
限期一月,潇君只要杀了他,便能归返天阙,重拾盛誉,九灵仙宫的众弟子也可免受天罚!
待到那时,玄阳境宿命如何,不过在九灵圣君一念之间。”
“这便是天族圣主所托之事?”
九方潇退后一步,不再看那座被锁链束缚的仙宫,也未再瞧那道神旨,反倒盯着逸云归的脸,细细打量一番。
“若我不肯呢?”
逸云归转而铺开右手握着的素面折扇,轻笑道:
“你若不肯,倒是省了一番周折。潇君只需为我画扇,就可同我结下仙缘,你我大婚之日,圣主自会赐你神格。至于那最后的麟族,派谁去杀,都是一样的。”
九方潇冷哼一声,斥道:“仙尊满口胡言,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
逸云归闻言,神情忽变,笑意僵在脸上。
九方潇斜睨一眼,夺过神旨。
“我非是妖神夙天,也不是灵霏圣君。今日相托之举将是仙尊犯下的第三件错事——
只不过,此番的承罪者不会是我,更不会是麟族。尔等,好自为之!”
言毕,纵身跃下九霄。
……
第86章 昨是今非
九方潇落下凡尘前,遇见了越妙然。
越妙然身后跟着许多上仙,她今日装束与以往不同。
头戴冠帽,腰系革带,穿了件明黄色的罗袍,瞧那样式像是朝服。
九方潇迟疑片刻,踏着流云向她走近,越妙然这会儿才望见他,便挥袖屏退众仙,自己也上前迎了几步。
九方潇微微颔首,那日他冰躯碎裂,实不清楚阵中后来发生何事,于是先开口探问:
“师姐风姿日胜,不知可有在幻阵参悟天道?”
越妙然心情极好,笑道:“阵中一战,本座获益颇丰,纵然不敌师尊落败,却也成功突破功法桎梏。”
与其他宗门不同,玄阳境修炼从不近身授剑,全靠自悟。
即便是亲传弟子,也鲜少与丹魄神座碰面,偶尔能目睹师尊练一回剑,就算是天大的机缘。越妙然能与丹魄正面交锋,必然从中习得不少真意。
九方潇此刻突然忆起,初次去明心殿寻阵眼时,尚不知丹魄元神已化怨灵,师尊未发一言却先出了剑,大约也是想点拨一二。
只可惜当时没能与他多说上几句话……如今再想,不免心中难过。
九方潇神色黯淡几分,随即抬眼看向越妙然,道:“人间已过三载,师姐替师尊报仇了吗?”
话虽问出口,他却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便又垂下眼睫,等着她往下说。
越妙然一扫拂尘,摇头道:“本座已将朱璎名剑留在玄阳境,那把剑本是师尊之物,权当是为他立了座碑,你若有心,可常去祭拜。”
“那师尊之仇——”
九方潇疑惑道:“难道非是万兵之兵所为,仍未找到元凶?”
越妙然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师弟,你在洺岫仙阙呆了数日,想必逸云归业已向你言明九灵仙阙之事,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愿?别将一切想的太过容易,生死轮回,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