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取眼前人(13)

2025-10-06 评论


然而一个月前,他突然说要往南方送马交货,问她需要什么,刹那间她有股慌乱感,差点脱口而出她要平静。

「尚可。」关释爵微微蹙眉,从胸前暗袋里取出一小袋以红线扎起的圆鼓粗布,递给满手腥膻、正揉搓腰前围布的她。「拿着,这是我替你带回的东西。」

虽说马场四季不甚分明,春不像春,夏不像夏,长年低温,与南方实有差异,但也不至于在他离开马场不到一个月,她便整整瘦了一大圈,脸无生气,黑发中掺了几丝银线,实在僬悴可怜。

虽然她一双晶眸依然闪烁着不屈不挠的神色,将马场内从未碰过的粗活都在短时间内上手且承接下来,坚毅精神实为可嘉,然而看在他的眼里,不舍却远远大过赞赏,甚至有股冲动要她停手别再繁忙。

算算她今年不过十八,却像走过一生、回顾尽是人生沧桑的嬷嬷!

「这是?」柳鸣风不解地接过,实在猜不出其中物品。

「柳家坟上的土。」临走前,他掬了一把。

「……」柳鸣风冷不防地打起寒颤,这是爹、娘及弟弟坟上……的土?

手里的这包泥土突然重得她心好疼,山庄惨烈的模样又蓦地跃上她的脑海,泪水无法控制地汇聚,她敛眉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多、多谢当家,这对我来说,确实比任何东西都好。」

她一直挂念着家人后事,又不敢在她尚未完全融入马场生活之前频频追问消息,没想到他会特地绕往盟主山庄,还替她带回一包坟土,让她能有所寄托。她颤动的背影毫无预警地抽痛他的心房,若非他在失神前拉回理智,此时此刻,说不定他已经张开臂膀将她紧紧搂住。

「你看起来很累,是库塔嬷嬷多给你工作吗?」他几番呼吸后才有办法正常说话。她对马场的杂事颇为上手,难道是因为这样,所以多分了点事做?

「当家别误会,是我连续几日睡不好才会没精神。」柳鸣风赶紧转过身来解释,一边将泪痕擦干。

她不能因为睡不好而荒废分内的工作,也曾想过白天多做一些,让自己累一点,看晚上会不会比较好睡。结果睡是睡下了,过没多久便又哭着惊醒,屈抱着身子睁眼到天亮,反而更糟。

「你回去躺会儿吧,我找人来接你的工作。」看她累成这样,怎么忍心强求她继续工作?况且解羊不是件简单的功夫,库塔嬷嬷怎么会要她一个新人负责?

「多谢当家,我不困。」马场上下都忙,她怎么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回去休息?

柳鸣风收好坟土,继续解羊切肉,完成库塔嬷嬷的交代。

关释爵迅雷不及掩耳地夺走她手里的切肉刀,指着一旁简易的木椅、木桌。「不困,也坐着眯会儿。」

柳鸣风本想取回切肉刀,这是她分内的事,教别人看见了要怎么说她怠惰职责?可是他冷眼过来,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看看他利落地片羊肉、去骨切块,一点当家的架子也没有,她在一旁端坐,看着看着,眼皮竟然逐渐沉重,忍不住打起吨来。

奇怪,爹娘这回怎么没来找她?弟弟跟水仙也没来跟她招手……那她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吗?几刻就好、几刻就好……

关释爵没几会儿工夫便将剩下的羊只处理干净,一回头,她已经睡沉,还发出微微鼾声。

他解下披风,轻覆上她如垂柳般纤细的娇躯,犹豫许久后才单膝跪下,以指掀开她覆额的厚重刘海。平滑无纹的额头上,接近右边太阳穴的地方,确实有道粉色如蝶的肉疤。

「淮哥哥,我这痕好难看……以后……以后就没人喜欢鸣鸣了……」

「怎么会?像在你脸上绣只蝴蝶似的,我觉得漂亮极了。」

「真的吗?可是其它人都笑我,说我一定是做错事,才让老天责罚。」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像只小蝴蝶。小蝴蝶可没伤心事,缜日翩飞采蜜就好,你要不信我,宁可听别人的话,以后就别跟在我后面,喊我一声淮哥哥了。」

往事一幕幕地浮现眼前,事隔十几年,亏他还记得清楚。

五岁的柳鸣风裹纱戴帽不敢见人,他连哄带骗了好几天,才让她卸下心防取下纱帽。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十三岁的淮哥哥,该如何用关释爵的身分教她放心托付?

虽然柳照先在初见他的瞬间有些错愕,但见他高大壮硕,不似父亲瘦如薄叶的身躯,姓名、背景也皆与以往不同,便逐渐退去了疑虑,甚至对他赏识有加,频频表意若非收了元池庆,必定将他网罗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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