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重然诺,老丈从此不见嘱托人,尚能信守承诺十数年,委实让关某佩服。」关释爵解下腰间酒壶,递了出去。「关某不才,想与老丈浅酌几杯。」聊表感谢。
「这点小事就被你说得快飞天,我虽不识字,也知道人不可无信呐!」老丈捻须呵呵直笑,没有接过酒壶的意思。
「我老啦,这酒,身子喝不起,不如请这坟头主人几杯吧,他生前若是大口酒肉,让我守坟在地下肯定痛苦极了,哈哈哈!」
「好,关某受教,就请这坟头主人几杯。」关释爵紧扣酒壶,尚未沾酒,他已像饮进千杯万杯,体态不稳。
爹,孩儿不孝,今日才来看您。我没忘记答应您的事,更没忘记我是晏家长子,晏淮!
关释爵在坟头洒酒,划出几个不平的圆。
柳鸣风不知关释爵心事重重如万里浓雾未见日开,坐在一旁老丈搁在松树下的长板凳,看着两人在几度眨眼间成了忘年之交,频频攀谈起来。
爹爹就是喜欢当家不浮夸、不造作、不自卑又坦然的个性吧?她也喜欢这样的当家,让人安心。
好闲逸呀,多久不曾好好感受生命的悸动了。长年活在紧张、压抑、恐惧的折磨之中,都快不像人了。
柳鸣风重重地由胸口吐出闷气,心境豁然开朗。往山下晏宅望去,却在老翁挂在松树枝干的竹篓中,瞧见了一只竹蜻蜓。
「鸣鸣,我给你削了只竹蜻蜓,别哭了。」
「天哥哥笑我笨,连马步都蹲不好,全部的人就我不会武功,连基本功都学不齐,我不想成为武馆里吃白食的人。」更不想成为你的负担!这是小鸣鸣最想说的话。
「所有人都只懂武不懂文,才是武馆真正的负担。你练不来就别练,去认字习字,日后替武馆管帐编名册不也是贡献?还有,别天弟说件事你就难过件事,你才几岁娃儿?
开开心心地玩,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才最要紧。这竹蜻蜓你若不要,我回头送给别人去。」
「要要要!淮哥哥削给我的东西我通通都要,这可是我的寳呢!」小鸣鸣破涕为笑,迫不及待地玩起竹蜻蜓,让它自掌心转出去,童言童语地说:「要是淮哥哥削个比我还大的竹蜻蜓,说不定我转着转着就跟着飞上天了。」
「哈哈哈……我削个比你大的竹蜻蜓,你还能转得动吗?傻鸣鸣……」
柳鸣风取下竹篓里的竹蜻蜓,将上头的灰尘仔细地拭去,这小玩意儿应该在这篓子里躺了一段时间了吧?
「呵,这竹蜻蜓是我在这附近捡着的,喜欢就拿着吧。」老丈又呵呵地笑了几声,发觉日近中午,不敢再耽搁下去。「小伙子,我得回家照顾我老伴吃饭,怕是不能招待了。」
「老丈客气,慢走。」送走老翁后,一回头,发觉柳鸣风还在看着那只竹蜻蜓。「你喜欢这种玩意儿?」
「不。」柳鸣风摇摇头,有种回忆与现实错置交杂的无力感。她将竹蜻蜓夹在掌心,用力旋了出去。「淮哥哥,对不起,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曾经把你忘了……」
「忘了?」关释爵疑问大起。
「淮哥哥就是小时候待我极好的那位哥哥,我很喜欢他、很黏他,可你相信吗?我到马场后才断断续续地想起他的事,可惜全是片段。」
她走去拾起竹蜻蜓,颇为感伤,将它放回竹篓内,不敢再动。
「我以前很爱哭,记起来的全是我为了一点小事就哭泣不止、淮哥哥来哄我的画面。他手艺很好,替我削过竹笛,也替我削过竹蜻蜓,除此之外我什么也记不清楚了,包括我们为什么要搬离晏家?为什么后来都不跟晏叔联络了?」
「可能是年纪太小,所以记不全吧。」他只能这样解释。
「那为什么我被人掳走凌虐的事却始终忘不了?」
「你说什么?」关释爵看着柳鸣风唇瓣微抿的侧脸满是苦痛,根本不像造假,但柳照先武功高强,怎么会让人掳走她?
关释爵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因为回忆而苦痛的双眼。「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她怎么说?坦言是因为灭神赋的关系吗?柳鸣风抖着身子,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还得拐弯才能道出口。
「我爹他……与人结怨,所以他们就把我掳走……我一哭就被打,被塞布条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这些我都可以忍,可是我万万不能忍受他们摸我的脸、揉我的手臂,虽然他们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还是觉得好恶心、好想吐,那时我才六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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